我永远也忘不了康熙十三年,那一年里对我来说是个改变我命运的大日子。
“小姐小姐”,丫鬟燕儿急冲冲地跑到我房里,喘着粗气,一副大事不好的样子。
“怎地如此慌神?”我放下手里的针绣问道。
“小姐,出大事了,我刚听老爷房里春儿丫头说要给你指婚,过几日聘礼就会送到咱府上了!”
我一震,父亲是两广总督卢兴祖,这两年上门提亲的确实不少,但是都被父亲打发走了。这次,父亲为何如此痛快答应了这门亲事?
“燕儿,对方是哪家公子?”
“春儿说是纳兰家。”
难怪父亲同意得如此爽快。
(一)
成婚当日,天气晴好,屋檐上还有几只喜鹊鸣叫,父亲高兴极了,一直说是吉兆。
一个是大学士明珠的长子,一个是两广总督之女。婚礼的排场可想而知是多么盛大,万人朝贺,礼炮轰鸣。
我坐在花轿中一路忐忑,五味陈杂,至此以后,我再无父母在身边庇佑,也不再是总督府的大小姐,我有了新身份——纳兰夫人。
那个时候我只知道我嫁的那个男子心中早有所属,京城里的达官显赫茶余饭后甚是喜欢拿此事作乐。那个痴情男儿即将成为我的夫婿,而我能成为他此生所爱吗?我不得而知。
轿子实在颠簸,整场婚礼我都昏昏沉沉的。步入厅堂,四周立即传来一片吉祥话,说的最多的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接着媒婆拿着透着喜花的红绫一端递给我,顺着红绫,我看到了一双白皙骨节分明的大手不大情愿地拿着另一端红绫。到夫妻对拜时,我明显感到对面的人身体一僵,随后却恢复了常态,拜了一拜,我也顺势躬身拜了。
随着一声“送入洞房”,我被一众丫鬟婆子拥簇进了新房。
夜很凉,也很长。
我在新房一直坐到天将破晓,中途几次偷偷掀开红盖头看这周围的一切,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就在我犹豫是否唤个丫头进来替我梳洗更衣时,门开了,一股刺鼻的酒味向我袭来。一双男靴透过红盖头出现在我眼前,那人道,嫁与我,怕是要委屈你。
我实在不知道这没由头的话该怎么接,只能对他说,赶紧梳洗一下,一会儿要去敬茶的。我,既来之,则安之。
他许是没想到我会如此回他,半晌没有说话。我道,盖头未掀,礼未成,公子还是先掀盖头吧。像是点醒了他,他上前一把掀开了红盖头。我抬头望向他,这一眼,便是一生。
婚后的日子其实与我在闺阁时并无什么不同,只不过偶尔多了一个人说几句话而已。
他平日很忙,偶尔会在府上的花园凉亭里宴客,大部分都是些文人墨客,他说,这些人皆是俊异,非俗世子弟。每每与这些朋友相聚时,他都会让我备上好酒好菜招待,那些公子也常调侃我俩,是天作之合。我不置可否,只莞尔一笑。他总是会把话题岔开,我也识趣退下。
我平日里除了做些女红打发时间外还会翻翻书,也看他的词,我并不奢望词中有我,只想他能尽快放下心中所念,既然永无可能,应该适时放下,于他,于她都好。
这一日,午膳过后,我看院里梧桐花开得甚好,一时兴起,想出去转转。平日里,我的活动范围极小,这偌大的纳兰府于我是陌生的。一路沿着梧桐树走着,眼前出现了一个回廊。回廊两边梧桐叶分外茂盛,淡黄色的花衬得天色更亮了。我坐在回廊里望着梧桐花出了神,连他坐在我身后都不知。
“天凉,当心风寒”他道。
我忙转过身,望向他。许是我刚才走神思念已数月未见的双亲,不觉双目含泪。他见了,眼神中突然涌现出一点光亮,柔声道:“出了何事?怎会在此哭泣?”
我自是不想将这些女儿情思告诉他,只道,这花儿开得甚美,可惜,终会凋零。如人一般,不论身份地位如何显贵,终会变成一捧黄土。所以,你看这些花儿都在争相绽放,纵然凋零,但是它们努力开花,也美过了。人如果懂这花儿,应该知道,活着,要活得坦然开心,不枉在这人世间走一遭。
说完,我看向他,他眼中的光愈发亮了。随即,他笑了,我第一次见他对我笑,因我而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