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相爱的人,不仅知道如何取悦对方,更知道如何用最残忍的方式去伤害对方。
见浮华半趴在地上,浑身鲜血直流,那女子的心如万蚁啃食,她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噎了噎。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话于浮华而言胜过凌乘云那十几鞭的刑罚。
实际上她有想过两个人的另一种选择,无论发生什么,两颗心只要互相信任,他们可以一起面对今日所遇到的所有阻碍。
他们可以抛弃世俗纷争,什么门派责任,什么高塔权利,什么族人安危,什么世人评判,统统可以不在乎,甚至是生死都可置之度外。
但他们毕竟各有使命,浮华真的不会对宗门愧疚么?而她呢?真的可以摒弃自己的种族任务么?
从他们逃婚到公审,不到半月时间,她脑中无数次徘徊自己的两种选择。而真正面临今日之局时,却并非是她心中有了她认为最对的选择,她的所作所为竟然是一种本能的驱使。
以至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直到最后一刻,她都没有清醒过来。
她抽动了一下身子,一咬嘴唇,抬头看向凌溯渊,露出一副惊恐与哀求交织的表情道:“不如,你直接杀了我吧。我早就已经受够了那地牢里的刑罚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双手又抱住凌溯渊的一只腿继续恳求道:“我实在不想再受刑了,你们让我招什么都行。你们不是让我把责任都推给他么。好,都是他的错。是他胁迫我的。我没有要偷东西,是他要窥那九州预览的。”
也没等凌溯渊反映,那女子眼神突变,又哭道:“我说的不对么?”
这女子的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住了。
浮华被云师派众人扶了起来,他浑身颤抖着,眼前充斥着泪水和血雾。
“这,云师派对一个弱女子动私刑了?”
“这名派正宗竟然干这种事?”
“这女子莫不是疯了吧?”
“等等,她的意思是说,不仅有人对她动私刑,还让她招供,把责任都推到浮华身上。”
“有道理啊!这云师派地牢外人也进不去啊。这门派中难道有人要害……”
“别胡说。”
“这事情有点复杂了。”
“天呐,这女子的话可信么?”
“不可信我们在这里干什么?”
……
下面的猜忌声哄然而起。凌溯渊竟然浑身一颤。
凌乘云站在浮华身后,心中也是一惊。
浮华闭着眼睛,任那女子的每一句话疯狂钻入自己的心脏,此刻的他已经全然不去在乎门派中是否有人借此要害他了。
于他而言,一颗即将死去的心,根本没有必要在意支撑生命以外的任何事物。
青璋跪在依清绝面前,表情木然。但心中的翻涌让她眩晕和恶心。
“真没想到,这名派正宗的高塔之中才是真正藏纳脏污的地方。”那女子在地牢中说的这句话一直浮在青璋的脑中,掩盖了周围所有的嘈杂。
凌溯渊一抬腿,将那女子甩了出去慌道:“你疯了,胡说什么?”
那女子凝着眉哀求道:“不对么?那你让我说什么,我现在就说,只要你不动刑就行。”
凌溯渊手中的雷鞭已经击了出去,这一鞭击出时,连他自己都没有反映过来,是出于掩饰或者愤恨?直到那女子一声惨叫他才猛然一怔。
众人也都被他这一鞭惊住了。浮华向前一步,竟是又半跪在了地上。
就在此时,忽然空中飘来一曲弦乐。一声弦音随风渐渐归于沉寂,又一弦一弦尾随追逐,使整个广源台上的空气凝颤交织,随弦而起伏的心都被引入了一种意有所指的悲戚和伤感。
众人的眼光从台上齐齐向广源台左侧的悬崖顶端望去。
琴音停了,正有三个人居高临下俯视众人。
“哎——”一声轻声长叹从上方传来,随风清晰灌入每个人的耳朵。这种借无形之力传音的绝技让众人心中都是吃惊。
“世人都说妖邪魔物阴毒,不过戾怨之气嗜血杀人。但这世间所为正气,却在这里诛心。我是不服,这世间的似是而非。邪魔者,血刃屠戮手段残忍。正气者,救生互生承德大道。但屠戮却只屠形,而大道却是要伏心。哪个更残忍?”
那涯顶之上,说话的正是弑影。灵甦和烟罗站在他的两侧。
台上众人之中,九大门派掌门和长老自是认识他的,其他人就算没见过也都有所耳闻。
一见是宗布教,广源台上众人都开始窸窸窣窣起来。
依清绝抬眼看着三人,岿然未动。
众掌门见他不动,各自也都没有动作。
弑影瞥向他,银色面罩闪着寒光,一声轻声冷笑随风飘来,让众人顿感一阵寒凉。
“其实今日这公审,根本不必这么麻烦。你们怀疑她是妖族,杀了就知道了,如果想知道是不是受命于宗布教,问我便是。何苦在这里搞出这么大的场面来?”
弑影望着依清绝笑道:“对了,这凛然正气的高塔之内,做事情,自然要顾虑天下人的感受。这若是杀错了,如何平悠悠众口啊?不过,我宗布教做事倒是没有那么多顾虑,毕竟我们已经抛弃了表面那些不值一提虚伪原则。将人的魔性,展露于艳阳之下,做到了真正的光明磊落。不同于有些人,还在那辛苦遮掩。”
“所以,还是我来替你们动手罢!要不,这事也是要扣在我宗布教头上的,我来做,也免了你们煞费苦心的栽赃。”
说着,弑影向着那女子的方向将手一抬,谁知一道邪灵却抢先一步从灵甦手中射了出去,直奔那女子的面门而去。
呼一声过后,一道湛蓝剑光已经抵在了那团邪灵之上。
一道身影极快闪到了那女子面前,一把握住那半月形的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