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迦南再醒来的时候,守在她身边的人,是玉琳琅。
她眉眼之间皆是温柔,微微笑着看着醒来的迦南:“你可终于醒了!若是你因着我出了什么事,那我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面对着玉琳琅,迦南却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她们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呢?是情敌?还是嫂嫂和小姑?或者……只是普通的几面之缘?
见迦南没有说话,玉琳琅也不生气,只是端了一碗汤药一点点地喂给迦南:“常听淳濯说起你,你果真是个有情有义又喜欢打抱不平的孩子呢!一直想见见你,总算有机会了。”
孩子……是啊,她终究只是个孩子而已,不管是在淳濯的眼中还是在玉琳琅的眼中,她都只是个孩子罢了。
安安静静地一点点喝完玉琳琅手中的药,迦南的声音带着些嘶哑:“你……如何了?齐远航走了吗?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这话却让玉琳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秀美不展愁容蔓布:“他走是走了,可也是带着不甘心走的。我怕他会对泥恒寺有什么不利,所以我也打算走了,不能再因为我的事情而连累你们了。”
都已经连累到了这般地步,还有什么不能连累的呢?
事到如今,迦南仍旧不喜欢玉琳琅。她这么一走,淳濯必然也是要跟着她走的。就算她要悄悄地走,可以淳濯的性格,天涯海角也会随她而去。那整个泥恒寺,才会乱了套了。
“你留下吧。”迦南别过脸去不想看她,但却不得不为淳濯和泥恒寺打算,“不管淳濯还要不要在泥恒寺继续待着,你都得等事情落定之后再走,否则,泥恒寺会更乱的。”
玉琳琅从不曾想过,迦南竟然会留她。
不管是在淳濯的口中,还是在寺里其他人的议论中,迦南都是一个带着任性的小女孩心性。迦南对淳濯的感情,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玉琳琅以为,迦南是恨不得她早些离开泥恒寺的。
张了张嘴,看着迦南倔强的侧颜,玉琳琅的心中微微不忍:“迦南,抱歉。是我的出现打扰了你们所有人的生活,我……我不该出现在淳濯的面前的,真的抱歉。”
“哼!”面对玉琳琅,迦南就算知道她都经历了多少悲剧,却仍旧给不出好脸色,“道歉有什么用?你出现也都出现了,何必道歉?可你若是再走,那就是真的对不起整个泥恒寺了。”
她揪着被角,虽然不远承认,到底还是说不了假话:“我从来都没见过淳濯对什么人这般在意过。以他的性格,定然会告诉住持他要离寺。你就在这里等着,等着他们商议出结果,不要再惹事了。”
玉琳琅知道,迦南说这话是有道理的。
最终,她还是听从了迦南的话:“你真的很了解他,他是一个固执的人。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放下。”
要说放下,谈何容易?
若不是玉琳琅的出现,淳濯或许会把他的一生都奉献给泥恒寺。可那红尘万丈,最是扰人心神,他既已动了心,便再无回寰的余地了。何况他们两人是彼此相爱的,又有谁能阻止得了呢?
这个道理,迦南知道,寂元也知道。
所以淳濯去见寂元的时候,他还什么都未开口,寂元便对他挥了挥手:“若你执意,师父不拦你。只是你是在寺里长大的孩子,若有一日对外界的生活无法适应,也决计回不来了,你可懂得?”
寂元说的对,淳濯若是在泥恒寺生活,那必是如鱼得水的。
可是他从未经历过尘世外界的生活,究竟能不能适应还是一个大问题。在迦南看来,寂元已经足够宽容了。淳濯既然要了了佛缘,自然是不可能再回头的,寂元这并不是狠心,不过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罢了。
泥恒寺已经养了她这个与佛祖无缘之人,不需要再多一个淳濯。
不过既然淳濯要走,迦南自然也是要跟着的。虽然淳濯百般不同意,但就像他坚持要离寺一样,迦南也坚持要跟着他们二人,他也拿迦南没有办法。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泥恒寺的这一日,却有士兵将泥恒寺团团围了起来。是安乐公主到了,他们不得不放下包袱前去迎接。
虽然泥恒寺算是长安出了名的寺庙,但是以安乐公主这样的身份,并不是常常驾临这里的。自都城又迁回长安之后,安乐公主便到处搜集有趣之物,对于礼佛这件事很是不上心。
毕竟是在长安养大的姑娘,迦南也不是第一次见安乐公主了。只是每一次见她,都有一种浑身不舒服的感觉。她那霸道张狂的气势,总是让迦南觉得要出事。
果不其然,安乐公主开口便是有所需求,而这一次,她要的却是那维摩佶佛像上的胡须!
若说泥恒寺为何在长安城出了名?那维摩佶佛像上的胡须可占了大半的功劳。
那是东晋谢灵运的胡须!谢灵运奈一代诗豪,在他临终前,将自己的胡须送给了泥恒寺。不只是信奉的善信男女,甚至文人墨客、乡间野老都因为谢灵运的关系而景仰不已。
就是这么一件泥恒寺一代代传下来的镇寺之宝,安乐公主却当做一个玩物一样随意触摸,甚至要要了去!对于泥恒寺来说,这是比淳濯走了还要可怕的一件事!
奈何,这人是安乐公主,如今的朝野之间除了太平公主,谁都不敢得罪的安乐公主啊!谁不知道她是帝后的心头至宝,只要她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若说日后这天下都是她的,那都不是没有可能的。
为着寺中一应老少的安危,寂元捏紧了拳,却仍旧恭恭谨谨地将谢灵运的胡须奉给了安乐公主。看着她带着侍卫耀武扬威而去的背影,寂元再也支撑不住,一口暗血喷出便重重跌倒在地。
寂元垮了,彻底地垮了。
泥恒寺这么多年的基业,那被奉为上上之物的胡须就在他的手里没有保住,他心绪难平,愤恨交加之下,不过短短三日便圆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