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题目一看就像是学生时代语文课上要求写的作文,那会儿的我面对这个题目,面对我的村子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去写,满世界找那些不属于我的家乡里的元素,铺满整张作文纸,好让这篇作文看上去不那么土。而此时此刻我再去写这个话题,我却要搜罗我所有童年的记忆,去回忆我的家乡那些真实拥有的东西。
生我的这个村子名字叫“河南”,听上去像一个省,我们之所以叫“河南”,是因为村子的北头有条河(长大学了地理才知道,河这种概念不是有水的水流就叫河,像我们这种从这头脱了鞋挽个裤腿角就能淌过去对岸的只配叫溪),一条河划分了俩个村子的地界,河的南面叫“河南”,河的北面叫“河北”,不过“河北”是他们村的小名,他们的学名叫“十字路”。但是“河南”确实是我们村子的学名,百度地图上可以定位搜到的那种。
其实9岁之前我并不生活在这个村子里,只是周末和假期,爸妈会把我送回来,那会儿我奔赴雀跃的心情是因为那个小院子里住着我朝思暮想的爷爷奶奶,时值中年我依然记得两三岁时我被带离这个村子的时候,我哭的那个撕心裂肺,从家门口一直哭过那条分离两个村子的河。扯着嗓子豪喊的那种.....每次我都能把氛围搞得爷爷奶奶大家一块噙着泪把我送走。路上遇到的乡邻也不禁感慨,真不愧是爷爷奶奶带大的,这感情没白疼。
村子南面有个土丘,已经属于是我们村子一圈海拔最高的地方,我们方言叫“冢子”,其实小时候我一直以为叫“种子”,不太明白那么大的地方为啥叫“种子”?慢慢的我才知道,这是一个齐国丞相墓,坟冢的“冢”,直到大了跟我爸聊起来才知道,这是苏秦墓,我的天,原来我们村附近埋着这么一大人物。不过大众说法都说苏秦是埋在临淄,但是我们的县志记载,苏秦墓位于青州南四十里处,算起来也差不多就我们村的位置了。
关于这个地方传说很多,也吸引盗墓的人来过。而我对这个地方最大的感情是,我小时候经常爬上去玩,春天这时候,应该是最好的季节,站在“冢子”顶端,往下看,层层绿油油的麦浪,微风拂面的感觉,如今是不能再有了,因为“冢子”已经被圈在工厂里了,而地面上也不再种小麦了,全部换上能赚很多钱的经济作物。
说到“冢子”的传说,我曾经听跟我一起玩耍的发小给我讲过,说“冢子”原来是有门的,以往家里穷,买不起很多的盘子和碗,红白喜事的时候,都会去“冢子”里借,然后宴席结束后,还回去。但是有那么一家人借了没还,然后“冢子”的门就关掉了,再也没有打开过。我当时还义愤填膺了一番,怎么会有这么不讲信用的人。
我高中的时候,这里招惹了一群盗墓的人来,把顶上炸了一个大洞,黑黢黢的,往里看,什么也看不见,扔个土块下去,感觉好久才能听到落地的声音,可见很深很深。
村子不大,两个大姓:刘和赵,互相婚配,构成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互相的辈分也可以等同,跟我差不多大的同龄人还有好多人的名字里搭着辈分的字,可能后来的孩子越来越没有这个了。而老一辈份的老人也在逐渐减少,可能已经没有人再去记得给这一脉的族人编写 辈分的字了,因为家谱也可能失传了。
住在这里的人们都很朴实热情,小时候记得每家有什么事情,街坊邻里都去帮忙,盖房子,红白喜事,或者说大收成,都互相帮衬,村子南面原来是一个晾晒的场,那会儿还没有联合收割机,一个村子里的人排着队用机器脱麦子壳,大家在场里忙活整个通宵,互相帮忙互相逗趣,忙碌着,快乐着......
村子的位置再往西就没有村子了,往南有个村子叫“孟家庄”,他们有一条通往县城的大路,北面的“十字路”有条大路通往青州,独独我们夹在中间,没有什么像样的大公路,偏安一隅的安静的过着自己不富裕的小日子。村里应该是坐落在了一条水带上面,小时候我们家家户户都有水井,只是后来安装了水龙头,院子里的井都被填埋了。水质很好,记得初中时候,有的村子都缺水了,我们反正没有为水焦虑过。
村子西面有一条山脉,我们叫做“龙山”,我们的镇叫“龙岗”,听这个名字,有没有风水宝地的感觉,事实上确实也是这样,那会儿的“龙山”山脉如同两条龙,卧在我们村子的西面,住在里面的我,小时候面对着这座西山,觉得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去处,也许那就是《西游记》里说的取经的西天吧。事实上,当县城与我们村子打通之后,原来这条山被从中间剖开,如今我们的村子通上了贯通南北的大路,我才知道,那个西山并没有那么遥远。
再次说到我们北面装载了我整个童年的小溪流,夏天的时候跟小伙伴一起,提溜几个油漆桶,带着纱窗网,一人用脚压在水里的一头,拦住溪水里的小鱼,捞上来的小鱼都放在我家院子爸爸养金鱼的水池里,偶尔还能捉到一条大泥鳅,届时,我们会兴奋的大叫,村里的长辈女人们都会在河边找平滑的石头自制搓衣板,搬着盆子和衣服在河边洗衣服,洗衣粉生出的气泡,跳入水中映出了阳光的颜色,缤纷了我们童年的色彩。
村子东面,小溪的上游有个水库,叫“接千龙”(一说截千流),水很深,也淹死过一些人,我哥小时候会去那里钓鱼。生在一个具有“龙”元素的镇子,好像好多地方都以龙命名。这条水流是整个弥河水系的一个小分支。我读书的小学在镇子上,叫“龙岗小学”,至今我还记得小学校歌的歌词,是我们校长写的,校长的名字叫宿万年。现在想想这应该是一个很有才华的老师。歌词如下:
双龙腾飞弥水澄,
山环水护春意浓。
日月光华尧舜禹,
崛起中华万长红。
龙岗龙岗中心小学,
阳光雨露桃李荣,
敬业铺路导师引,
一代风流展雄风。
每天早上我要步行二十分钟,穿过东面叫“桃园”的村子,然后经过“接千龙”的上游小溪,过一个石板桥,穿过一片小树林,就到了我的学校。那时的我纠结为啥“桃园”这里没有桃子,上学的路那么长,偶尔倒也能遇到翠鸟,真的跟语文课本上写的那样,色彩鲜艳,非常漂亮。时间足够的话,我会背着书包远远地立在水边看一会儿。
这里的人有这里的方言,质朴而真实,我从小的梦想就是一定要走出那里,奔赴我妈的故乡青岛,去生活在海边,感受大海的气息,我想说普通话,不再张嘴那么一嘴的乡土气息,可是时至中年的我在这越来越没有机会说方言的时候,逐渐想念起那质朴的语言来,我感叹我的孩子不再有乡音,也感叹我作为一个女儿出嫁之后再不能去回家过年,经历那种凌晨起床串门拜年的日子,不再有长辈多给几块糖的欢喜。
现在的农村日子已经越来越好,城市化也越来越严重,好像我们的农村也在经济奔赴中逐渐失去他原来的样子,小溪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纯净,冢子也爬不上去了,西山已经被隔离成了两半,我童年的院子也在逐渐老去。
蓦然发现有的时光真的是回不去了,有的人也真的是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