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罗汉
侧卧在床上翻了一会儿闲书,不觉已是午夜时分,有了点睡意。正在似睡非睡之间,忽然听到一声鸡啼,以为是梦境,接着又是几声,我一下清醒过来,支棱起身,侧耳,确认是公鸡打鸣的声音。而且这个声音离我不远,应该是从楼上或楼下哪家住户家传出来的。
多少年没听到过公鸡打鸣了,在乡下,起床掌握时间基本上是听雄鸡打鸣的,鸡鸣即起,日出而作,曾是乡村的一道风景,伴随着我整个童年时代。大约凌晨三点以后,鸡叫第一遍,叫过三巡天才亮。鸡叫头遍,出门赶路;鸡叫二遍,上学读书;鸡叫三遍,去生产队干活。鸡鸣就是雷打不动的闹铃,不管阴晴冷暖,季节变幻,丝毫不差,天天、年年如此,雄鸡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乡村人家都有一只气宇轩昂的大公鸡,这只打鸣公鸡是从春天孵出的众多小鸡里脱颖而出,声音洪亮,个头高大,羽翼闪光,才能被选中,一般要养两三个年头,其它落选的公鸡都做了盘中餐,只有母鸡留下来下蛋换油盐补贴日子。在乡村,总能看到一只雄鸡领着一群母鸡,就如同皇帝领着他的后宫佳丽,趾高气扬地穿行在农家田畔后院。
小时候第一次上美术课,老师教画的就是一只大公鸡,以致后来我画的最好的还是公鸡。当时有一遍课文巜半夜鸡叫》,说的是有个地主叫周扒皮,为了让常工早出工干活,又怕大家不同意,于是不辞辛苦,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蹲在鸡圈旁学公鸡叫,以唤醒沉睡中的员工。后来被一个聪明的常工发现,伙同工友以抓偷鸡贼为名,将周扒皮堵在鸡圈旁,痛打了一顿,真是又解气又解恨。直到上世纪70年代末,高玉宝《半夜鸡叫》的故事才从小学课本中删除。
现在想想,周扒皮也不算太坏,还挺幽默滑稽,竟然为了让雇工多干点活不惜委屈自己半夜爬起来,蹲到那个又臭又脏的鸡圈旁学鸡叫,放到现在,老板让你加班就加班,根本不需要绕那个弯弯。深圳有家世界500强企业,一段时间职工频繁跳楼,据说是经常加班加到员工精神崩溃。一到岁未年底,民工们釆用跳楼、爬塔吊等极端方式讨薪已司空见惯,连民工的血汗钱都赖,那才真是活扒皮。
作为动物界好声音,鸡的嗓音洪亮,无人能敌。鸡鸣三省,一唱雄鸡天下白。在乡村,每个东方破晓的黎明,迎着曙光,雄纠纠的大公鸡站在塬畔的土堆上引吭高歌,准确而又坚定,满满的正能量,吹响美好的催人奋进的号角,鸡叫就是起床号,就是集结号,人们闻鸡起舞,忙碌而又美好的一天就从这一声啼叫开始了。2017鸡年就要来了,我能想到的与鸡有关的好词有:大吉大利、吉祥如意、金鸡报晓、雄鸡报捷、金鸡迎春、鸡鸣富贵⋯⋯
而此刻从都市的居室里传出的鸡叫声,显然不合时宜。想象这只大公鸡,被主人帮缚了,从乡下抓到城里,或者效敬亲戚,或者当成了办点事儿的敲门砖进贡给权贵,一定是被绑了爪子装在袋子里或者纸箱里的。显然这只鸡也知道了自己的将面对的命运,叫声中有悲凉和凄厉,刺痛寒冬的夜晚;也许由于舟车劳顿,时差错位,叫声低沉暗哑,场合和时间都不合适。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只来自乡土的大公鸡,明天就会变成某个人家餐桌上一盘纯绿色有机美味,这次打鸣可能将成为它一生的绝唱。
想着鸡的命运,也想到自己的命运,唏嘘感叹中,已到深夜,万籁寂静,只是一夜再没有听到鸡啼。早上起床下楼,碰到楼下的邻居,客气的和我打招呼,说昨晚鸡叫惊扰到你了吧,昨天从乡下扶贫回来,老乡送的一只土鸡,回来迟了没来得及宰,结果半夜打鸣,没办法我连夜给宰了。我无语。(2016.12.14日原创于兰州,转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