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一篇去年的旧作了,书名《云边有个小卖部》,是友人极力向我推荐的。观此书之后,我写下了这些。
一
我的外婆与书中的王莺莺有一些不同。
她没有如此“矫情”的名字,她的名字跟她本人一样朴素甚至无趣;
她没有山外的海,她拥有的只是几亩薄田和屋前屋后的菜园;
她没有去过海峡对面,她辗转在田间的作物,一大家子的生活中以及乡村的人情里。
她不会开拖拉机,更不会抽烟,她比较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干活,歇息下,继续干活。
外婆大字不识,无论跟她讲什么,她都只会说“我晓得,孩子”,然后开始她的絮叨。
她像普通的农村妇女一样,在希望的田地里耕耘了一辈子。
她又用超出常人的智慧和辛勤浇灌出丰饶的庄稼、蔬果。
她身体力行地为后辈们诠释着朴素和节俭。
我记得大夏天的时候,她会把雪碧的塑料瓶灌满井水,将其放在阳光下曝晒。傍晚的时候用那些温度正好的水洗澡。
曾经年少的我看着那些在阳光下闪亮耀眼的绿色罐子心存疑虑,颇不以为意。
大了之后我才知道淳朴的可贵,渴求着老一辈的世代恪守的精神与智慧。
二
曾经,外公如此评价她,闲不住的命。
是的,闲不住,停不下来。
她的根就扎在那片广袤的土地上,只要她在那里,她就能汲取到土地赠予她的活力和生命。
她的皮肤黝黑,皱纹纵横,却显露出刀刻斧凿一般的坚毅。
她的身材不甚高大,蕴藏其内的却是土地般厚重磅礴的能量。
而当她离开了那里,她的衰老肉眼可见。
那不仅仅是岁月的流逝,一同被抽出的还有她的精气神。
离开了土地,她闲下来了,生命甚至也停滞了。
外婆已经仙去数月有余,生前一面没有见上,化尘之前也没有见上。
所以偶尔会想,这是真的吗?当真有如梦幻泡影!
三
偶尔我会惋惜,但是我也不知道我在惋惜什么。可能是对至亲不断消逝的惋惜,也可能是对自己心中那块土地不断剥落、那块拼图不断缺失的惋惜。
端午的时候,回了趟老家。老家已经不再年迈,因为它已经成了崭新的化工开发区的一部分。
但是,我已认不出哪是哪了。森严的围墙,林立的水泥罐头,让我感到陌生和怀疑。
我放弃了,从开发区的出口关卡落荒而逃。
那个时候想的不断浮现在今天的我的思绪里。
我的故乡没有了,我的精神家园也没有了。它哺育了我,丰富了我,最后又用它的支离破碎的结局和土崩瓦解的牺牲支持了我。
家乡的河流,田地,作物,植被,水塘,马路,学校,还有不断消失的人,都已经湮没在焦黑的、洪水猛兽一般的沥青之下。
我分明能感受到它们的哭泣与不舍,怒吼与不甘。
而我所能做的只有把它们一次又一次地,一次比一次模糊地,一次比一次恐惧地在脑海里搭建。
对外婆与故乡的回忆,就像那飘零的灰尘,随着远去的车鸣,落在滚烫的沥青地上。
只是不知道,下次它扬起的时候,会飘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