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离开十年多了。近日收到消息，有人给妈妈牵线同村一位离休老师，离我们家很近。这个我们叫伯伯的，我们都很熟悉。他的老婆在他退休后瘫痪了十多年，去年的时候走了。听到消息后我有些懵，感觉有些突然，怎么会有这种事。随即我又思索起来，这事是否可行。这个伯伯比妈妈大了十多岁，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是不是就想找个人照顾他。

    现在农村孤寡老人是很多的，村里这种事情好像也很普遍。家里的孩子都已成年，有自己的家，老人家或者轮流去儿子家住，或者自己一个人住。当年爸爸走的时候就有担心妈妈以后怎么生活。后来，妈妈说，没有爸爸的托累更好，她想到哪里去都可以。事情总是有的，那时候大侄子还小，于是她跟着弟弟去广州带娃了。弟媳却觉得她带不好，于是自己带。妈妈就去到了别人的饭店里洗碗，下班的时候检检废纸什么的。再后来小侄子出生了，她就帮忙带小侄子去了。等到小侄子会说话走路了。大弟弟接去上学了，然后外公去世了，妈妈开始照顾看护外婆。又过了两年，外婆也走了。妈妈又想着出来了，出来做工，跟姐姐一起做了一年多，然后去到广州跟弟弟们一起住，去接送小孩子。实际却发现，不用接送小孩。学校离得有些远，走路不行，骑车不会。妈妈觉得无用武之地，就想家了。这十多年来妈妈过得有些“多姿多彩了”，突然就剩她一个人在家了。她要养鸡养鸭养猪，她还要种菜卖菜，逢着播种收获时节，她还去做工挣钱。我们打电话回家，让她不要太辛苦了。她却只会说不会辛苦。妈妈是一个爱说爱八卦的人，听她讲话一套一套的，很好听。虽然我们现在也会时不时打电话回去，但能讲的也不多。

    跟妈妈聊了一下，妈妈跟我们说这事是有她自己的考量。妈妈说之前有好些个人找她牵线，有的是太远，她不同意。近的也有，但人没有编制，她也不同意。这个伯伯虽然比她大个十多岁，但以前是老师，自己有退休金，两个人可以相互照顾，领了证。自己早走的话不用怎么操心，如果他先走，作为老师的老婆还是能有每月有一笔养老金。他的身体现在还很好，我自己也还能挣钱干活。儿女的话还当同村人相待，跟以前没什么不同。也还是各家的孩子照顾各家的老人。但是如果儿子不同意的话，就算了。

妈妈说，村里出现过这样一个，男的是当干部的，后来老婆死后，另外找了一个，女人比男人小了十几岁。男方的孩子跟女的说，你跟我爸一起我们也同意，但是，你也有自己的孩子，等我爸老去，我们也不会养你，你要找自己的孩子，但是我们会把你该得的钱给你。女的也同意思了，过了十多年，男人先去了。女人带着钱去找自己的孩子，可是儿子女儿都不要她，也不要她的钱，还骂她，说你在我们需要你的时候不出现，现在老了就来找我们了，我们不需要，你带着你的钱自己过去吧。妈妈说，如果是这样那就没意思了。这种事当然得儿子拿主意。

“人一老，对于自己是不是被别人多余最为敏感，他们整天都在看儿女们甚至孙子孙女们的脸色，看看自己在他们生活里的定位错了没有，错了就是多余。”陆犯焉识里对于老人生活的描述是这个的。以前没有想过老年人的生活，现在却总是时不时的呈现。我时时想起我的外婆，外公去世后的遭遇。儿子女儿时时会看望，也有人会照看。但儿女的内心深处还是会有些累赘的感觉。兄弟姐妹也会有谁照看 得多谁不称职的争执。当妈妈去干活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家里，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是不是觉得孤独害怕。我又想起这边高的奶奶，她独自生活了那么久，因为年轻时候的强悍也没有什么朋友，不受儿媳的待见。表弟说，有一天他去看望奶奶，发现奶奶一个人躺在地板上都爬不起来，不知道躺了多久。后来奶奶病重，婶婶不让她住新房子了，住到了很多年没住人的老房子里。每天就是拿个碗倒一碗粥在她的碗里，然后就不再管了。有一次我们就刚好遇到，我心里嘀咕：这跟喂猪没差别。房间里是令人作呕的气味。儿女们都敢怒不敢言。女儿不能带母亲去自己家，家里有丈夫，孩子。儿子不能带母亲去自己家，因为婆媳不和。隔几天女儿会回来给母亲擦下澡，换身衣。再多的就做不了什么了。女儿提来的水果她会藏起来，等下次有人来看她她再拿出来塞给来人叫吃。她就这么从早坐到晚，从晚坐到白天。睡眠时间很少了。儿子来了就要拉儿子絮絮叨叨好久。就这样的生活，她还是怕死的。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多。她去世了，大家都解脱了，只说她自己也终于解脱了。

高有个婆婆，我知道是很慈详，她的丈夫是党员，丈夫去世后，她有比较高的退休金。过年的时侯会去她家。白天的时候她坐在家门口晒太阳。大家过去会跟她问好。她笑着应喝“好好，你们都好：”然后静静地看着我们玩其它的。孩子们年后就要出外面讨生活。她又一个人呆家里了。后来，她的身体状况变差了一些。家里就请了一个保姆来照看。给她煮吃食，打扫房屋。但她应该还是孤寂的，她闹过一次自杀，可能是身体的不适，或者是其它，她跳入了一个井里。后来被人又救了回来。很多人都不理解她，因为她的情况比其它的老人家好太多了。后来查出她得了肿瘤，然后很快就去世了。我们就说，这是喜丧，没有受太多的罪。

      爸爸去世十年多了，这些年妈妈有在忙忙碌碌，也还算好。不管妈妈是怎么样考量，我还是希望妈妈能有个伴。儿女再好，语言没法通，隔了一代，就算过年回到家，儿女陪父母聊天的少。他们总是要出去见一见自己的同学，陪一陪自己的玩伴。他们会说，妈妈来试试我给你买的新衣服，妈妈来给你红包，自己去买些好吃的。妈妈我来煮饭，不用你煮，你等着吃就好了。但是有可能妈妈想出去炫耀一下。有可能妈妈想要你听一听最近村里的八卦。她半夜睡不着的时候，有人能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