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段叔是这么跟孙家回话的：“孙哥，嫂子！俗话说得好：‘荞麦地也不能瞧不起秃丫头！’你别看老林两口子那样子，事实上人家一点儿也不穷。只是过日子细气一点罢了。你要十五万，人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林大嫂子说：‘那天看那闺女蛮好的，又是家跟前人，知根知底的，又是他段叔做媒，十五万虽然困难点，但总还拿得出来！’瞧瞧，连顿都不带打的！……”

        孙大娘听说了，自是高兴，当晚便给喜妮打电话：“喜妮啊，你觉得那姓林的小子怎么样啊？”偏偏在此之前喜妮就跟明仔谈上了，怕家里不同意就没有及时跟家里说。听了母亲的话，便知道家里肯定同意了，母亲这么说不过是试探她的意思。就说：“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样啊？”孙大娘说：“小婊子你就跟我装吧！你以为相亲那天老娘没看出来啊！我告诉你哦，你也不小了，我和你爸同意你跟姓林的接触，但是你要记住你妈的话，没有十五万，千万不要跟那个小子谈！”喜妮说：“嗯嗯嗯！”“还有，”孙大娘说，“你小逼给我听好了，和男娃子相处，你给我把身子管紧了，不要弄到最后人财两空！”喜妮说：“嗯嗯嗯！”孙大娘能够听出喜妮的激动，心里感到很紧张，觉得在她告知喜妮自己的态度之前，喜妮已经跟明仔私定终身了。她刚想破口大骂，想想却又算了。她了解自家的姑娘，虽然文化不高，但从小就特别扒家，上学时给她十几二十块零花钱，她总是聚着，到一定数字，就会拿去买衣服穿，而那衣服即使跟人家的一样也总是比人家花的钱少些，因为她会还价。假期里带她上街买东西，价钱都是她谈的。想到这里，孙大娘又稍微有点放心了。便说：“喜妮啊！你妈也知道你很会扒家，这几年你也在大城市见了不少世面，什么样的男人，你要心中有数！不要上人家当吃人家的亏……唉，要是你老娘在你身边，该有多好！”喜妮被母亲的一番话感动了，却又觉得羞愧起来，想到自己的身子不听脑子使唤，轻而易举地就给了明仔，便红了脸，半天也没说话。孙大娘不知就里，骂道：“你小逼没在听我说话吗？我就知道哎，你个小逼人大心大，魂早就给姓林的那小子勾走了……”喜妮差点儿哭了，说：“妈，我听着哩，我听着哩！我一定记住你的话，好好把持自己，你放心，我不会吃人家亏的……”孙大娘听到喜妮的话音中带着哭腔，心里更加不踏实了。嘴上却说：“有你这话妈就放心了。你知道你妈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又是过来人，女人把身子失了，也就不值钱了……”喜妮自从工作以后，就不太瞧得起母亲，因为母亲对她讲话总是“小逼小逼”的，害得自己也带着这样的口头语了。然而刚才听了母亲的话，觉得她一个农村妇女，对于女人最珍贵的东西看得比自己还透，加上自己失身于明仔之后时时觉得太草率了，所以觉得羞愧，又听了母亲这番叮嘱，就再也听不下去了，强忍住悔恨的情绪，对着话筒说：“妈，我现在加班哩，等会儿再打电话给你！”说完就挂断了电话，盯着墙上的周杰伦，神情恍惚了很久。

       “你是个不中用的货！”她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抹了一把脸，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鄙夷地说，“你也谈过几个男朋友了，真是见一个爱一个，可最后呢？身子给了人家，却上了人家的当！……”她对自己说出这番话后，觉得心里松快了一点。“唉，从今以后，你只要一心一意地爱明仔，就没事了！现在这个年代，男人女人上床的事真是太正常不过了。我还没有在网上约过炮哩！……既然家里同意我们谈，那就正大光明了，我们就冲着结婚去相处吧！嗯，拿到十五万，结婚时再收点份子钱，就可以首付在县城贷款买房了……”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快乐起来，觉得为自己规划好了人生。她索性脱光了衣服，哼着《自由飞翔》的曲子，冲了一把澡。裹着大毛巾出来，她躺到床上继续想心事。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她赶紧套上一件长汗衫，走到门后面，不耐烦地问：“谁呀？”外面的人报了名字，她气恼地说：“不认识！”说着便要往回走。这时外面的人说话了：“孙喜妮，你不要这么绝情！我这已经求你第三回了，我跟那个女的真的没有什么！”喜妮隔着门，冷冷地说：“我管你跟她有没有什么！我们早就结束了，你是你我是我，你赶快走，不然我报警了！”外面的人说：“你报警啊！你就不怕我在警察面前说你怎么跟我上床的？”喜妮回到房间，拿出手机，一边走一边拨通了110，不一会儿，电话接通了。喜妮大声报着门牌号码，然后说：“有个男人在我房门外想骚扰我！”她的话想必全被外面的人听到了，喜妮没有听到那个人离开的声音，过一会儿就听到了警笛声，接着就是一群人上楼的脚步声。脚步声停在喜妮房间的外面。“你在这里干什么？”显然是警察的声音。“这是我女朋友家，我不能来么？”喜妮听了这话，便打开门，看到三个警察站在前男友的面前，对警察说：“他胡说八道！我根本不认识他！”警察听了这话，便不由分说拉着那个男人往楼梯口走。下楼的时候，男人咬牙切齿地说：“孙喜妮，想不到你这么绝情！哼，当初你跟我睡觉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喜妮“砰”地关上门，听着杂乱的脚步声和前男友的叫骂声渐渐远去。她的心情坏到了极点，她再次躺到床上，两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看了很久。“这男人怎么这么无耻呢？人家都说过不跟你谈了，你还来缠着我做什么！哪天非要叫几个朋友收拾他一顿！”喜妮在常州确实有这么几个活闹鬼朋友，他们喜欢喜妮，喜妮却不喜欢他们，跟他们交往，只不过是让他们把自己不爱了的男人吓跑而已。喜妮对明仔说的所谓十几个堂兄弟表兄弟，指的其实就是这些人。这些人倒也爽快，事情办成之后，喜妮只需请他们吃碗大肉面就行了，并不向喜妮索取更多。刚才喜妮所以选择叫警察而不是选择叫这些朋友，是因为谈恋爱期间，喜妮曾带着男友跟这些朋友一起吃过几顿饭，大家算是熟人了。

       “我要是没有跟他上过床就好了，”喜妮想，“他就不会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缠着我了！但愿这回警察叔叔能把他治好！”“要是刚才明仔在这里他们一定会打起来，我看明仔也是有脾气的。”她忘不了明仔那天早上挨她耳光时眼睛里露出的凶光。想到这里，她开始思念起明仔来了。这时，明仔的短信可巧就来了。

       亲爱的，睡觉了吗

       没有

       肯定在想我了

       我妈刚才来电话了

       说什么

       说同意我们谈

       耶

       你别高兴过头了

       我也跟家里说过了，我爸我妈愿意给你家十五万彩礼

       他们真拿得出来

       他要找媳妇，拿不出来也得拿啊

       嗯

       怎么样？姑奶奶，我办事得力吧

       亲一下

       呜——啊

       ……

       如果说相亲那天喜妮被明仔的外貌迷住了，做爱的那个晚上和第二天早上喜妮被明仔的体魄迷住了，那么，今天晚上，她就是被明仔超高的办事效率迷住了。“这个男人还不错，”她得出了结论，“嫁给他没问题！”想到将来有了十五万彩礼，自己手上也已经攒了三万多了，明仔那边少说也有五万，加起来就是二十多万，按照现在的房价，不用贷多少钱就可以在县城买一个像模像样的房子了，喜妮心里很高兴。“我必须跟我爸妈说，这彩礼全部给我！可是他们会同意吗？哼，不同意也得同意！这些年，我每个月都给他们寄一百块钱哩，”喜妮想，“我就对他们说，他们又没有儿子，将来还不靠我和妹妹给他们养老？我们将来过好了，他们的生活不也就有保障了？哼，这样他们就没有话说了吧？……”跟明仔通过短信缠绵了一会儿之后，喜妮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睡着了。

       夜里，她做了好些梦，先是梦见明仔把前男友摁在地上左右开弓地打耳光，逼着他保证再也不来骚扰喜妮；后来又梦见跟明仔在一片绿茵茵的草地上啪啪啪地做爱，一只小花狗冲着他们汪汪汪地叫唤，他们也不管不顾，真是好玩极了；接着梦见她和明仔坐在一个带着落地窗的大房子的大厅里的真皮沙发上喝咖啡，隔着玻璃向外望去，是一片碧清碧清的池塘，蜻蜓在水面上上上下下地飞舞，而她的母亲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窗外传来人们啧啧赞美这房子多么多么气派的声音……“轰隆隆隆……”窗外滚过了一阵雷鸣，喜妮被惊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外面一道道闪电光从窗帘缝射进来，起了一阵风，又炸了一声响雷，大雨便倾盆而下了。喜妮爬起身，到阳台把窗子关严实了，又回到床上睡着了。

       这回她没有再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