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当下豪华影院里香甜的爆米花味儿相比,儿时的露天电影洋溢着浓郁的乡土气息。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偏僻乡村,看电影与看戏是村民们不多的文化活动之一,如果把看戏比作过年的话,看电影就无异于过节,隆重性相比今天城里人的文化节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同的是,那个年代,电影在乡下就是大餐,是文化的主菜,享有极高的礼遇,我觉得唯有在那个年代的乡下,电影才能登上“神圣的艺术殿堂”的宝座。
乡下放电影有一套约定俗成的流程。首先得有一个长年以放电影为业的人。这个人须年轻、勤快,又懂得一定的专业技术。每天他的工作就是往返于乡下与县城之间,取拷贝、送拷贝。如果相邻的村子距离不远,又有在同一晚看同场电影的需求,这个电影放映员就忙了,那就得“跑片儿”:电影刚在这个村放毕,就要立马赶往下一个村子,那个村子的群众也早已候在了那里,无论在寒风中或夏夜里等得有多晚。遇上这么个需“跑片儿”的夜晚,电影往往要提前开演,天一擦黑大人小孩儿就坐满了场院,好让电影放完了赶往下一个村庄。
乡下放电影不是常有的事,于是村民们的相聚就成了难得的时刻。干部们深谙这一规律,放电影的时刻也就成了传达上级政策的恰当时刻。那个时期的电影还爱放“加演片儿”,什么计生政策、安全用电常识、病虫害防治等等,全部要在电影正式开演的关口,为全体观众们来一次科普。就像今天的电视广告,却又有着非同寻常的重要性、针对性与实用性。电影放映的中间,大多还要来一段干部们的训话,他们坐在放映机前,用一个拳头大的麦克风,煞有介事地向全体村民传达着刚从上面学习来的会议精神,安排布置近期的各项工作,全体观众也不得不聚精会神地聆听一番。此时,电影就成了一个很好的道具,它沟通着上下、传递着信息、融洽了邻里、娱乐了整个乡村。
在我们那闭塞的山沟,放电影往往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夜幕降临以前,有好奇的家长就追问着自家的孩子,问他们看到放映员下午带着的铁匣子里装了什么名字的电影,一旦得到了一星半点儿的信息,端了饭碗就会在乡亲们面前“放口风”,什么战斗片儿、戏曲片儿、神话片儿地吹得神乎其神,只为炫耀自己那有限的一点“先知”。及至吃了饭,会马上将碗撂进锅里,带了老婆孩子一起大步流星地奔向大队部场院。这时,蜿蜒的乡村土路上,已行满了看电影的村民,万人空巷的模式也就此开启。到了目的地,又要给熟人打招呼、还要占住合适的位子,更要招呼好自家大呼小叫的孩子,一时间,喧闹声、奔跑声、喇叭声搅在一起,成了乡下最独特的风景。
那个时候还经常停电。记得那一晚看《孔雀公主》,电来了停,停了再来,来了还停,如此三番,也阻止不了我们观影的高涨热情,数次走在回家的半道上,一听“来电了”的惊呼,都会不约而同地折返,继续品尝着未完的盛宴。还有一次是在一个下雨的晚上,有办喜事的人家为了庆祝,就在一间简易的楼棚上放一场名曰《无腿先生》的电影让村民过瘾。结果那一晚由于观众太多,竟挤蹋了木质的楼板、摔坏了放映机,在摔伤的村民中真的还诞生了“无腿先生”。
光阴一去不复返。乡亲们今天早已有了大屏幕的电视,坐在荧屏前,精彩节目挑着看,村里的文化生活也日渐丰富多彩。昔日的电影往事,消失在了飞速发展的时代进程里,保留在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