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一直都很冷漠，从来都不会跟我们好好说话。即使说话也是以训斥的方式。他一直都有带一大堆人到家里喝酒的习惯，喝醉了就骂人，做各种奇葩的事。他对我们要求非常严苛，在学校里必须要认真学习，考好成绩，不许乱串门（除了过年或者有事去亲戚家），在家就要干农活不许闲着。所以，对父亲，一直以来我都没有特别好的感情。当然，这些外人是看不出来的，因为我们家的孩子在父亲的高压态势下都很乖，没有一个任性的，不是不想，是不敢任性。

我童年时记忆最深的一件事是，那时候我跟弟弟刚刚都到学前班读书。有天早上起来迟了，我跟弟弟去学校的时候远远地山上看见我们的班主任在指着我们俩示意什么。我们觉得今天迟到了，还被老师看见了，肯定不能去学校了，不然会被老师打的。我作为姐姐，当时不负责任地带着弟弟逃学了。我们在山上玩了一上午，黄昏的时候回家。我爸不知从哪听说我们俩逃学没去学校上课，就拿着鞭子追着我跟弟弟打，我跟弟弟当然要跑了，因为家是农村的，周围全是山，可以随便跑。我奶奶一般会在山那边放羊，然后我们俩就跑到我奶奶放羊的那地儿，谁想我父亲竟然追过来了，拿起鞭子就是一顿暴揍，边打边骂：你怎么当姐姐的。怎么还带着弟弟逃学，今天我要把你这逃学的毛病好好治一治，要不是当时我奶奶护着，估计能被打的皮开肉绽。后来，我们俩就乖乖地去学校了，再也没有逃过学。

我一直都觉得父亲挺吝啬的，所以很少跟他要过什么东西。刚上初中的时候，接触了英语，那个时候很想要个复读机，有次在我母亲面前随便念叨了一下，我父亲无意中听到了。结果他去外面做生意回来的时候给我买了一台200多块钱的复读机。那也许是我记忆中收到的第一份父亲的礼物。平时觉得父亲凶巴巴的，没想也有温情的一面。也许，一直以来，他都想让我们好好念书。

父亲是个农民，自己没有念多少书，刚开始做生意算账的时候总会被难住。他经常抽烟，然后把烟盒里面的那层纸留下来记账，一单都不错过。三位数以上的数学运算他算不来，所以回家的时候会把我叫到他跟前，我拿着笔给他算，一单一单的加起来，总共赚了多少钱。所以，经常会有个画面在我脑中闪过，父亲在一旁念着要算的数字，他的旁边放着一沓沓的票子，有100的，50的，20的不等。而我在一旁拿着笔算着，算完之后他就在旁边数钱，看有没有少了钱。然后会说这次赚了还是赔了，赚了多少，这个月要再出去几趟等。

我上高中的学校恰好在他做生意要经过的小镇，做完生意要回家的时候，他偶尔会跑到学校里来找我，他自己又不识字，然后就随便拉住一个同学问，你认识我家关云菲吗，她在几年级几班。有一回，我正在教室里打扫卫生，突然，有个不认识的同学跑到我们教室门口叫我：你们班关云菲，你爸在学校找你呢。我放下扫帚，赶紧往窗户外看的时候，他正站在教学楼面前往上看。当时心里翻江倒海，眼泪都忍不住了。父亲走的时候会塞给我一些钱，然后问我够花吗。一般情况下，我都会说自己花的少，钱都够用。

后来，到离家很远的地方上大学。每次回家，父亲总要杀鸡和羊给我们吃。有时候想想挺惊悚的。幸亏他一个人杀不了牛，但会去街上买牛肉回来。每次又只会做凉拌牛肉。

父亲不是完美的人，他从来都不会接送我们，还会说不好的话贬损我们，看见我们做错事的时候会天天骂。他也有酗酒的毛病，是一个粗俗的农民，但是他这么多年来养育我们的不容易，我们都看在眼里。有时候给他买几件衣服，出门就穿着，还会说这是孩子买给我的，跟他吃顿火锅，就说太浪费钱。买点鸡鸭鱼肉，就说不用买，家里都有。

他们那一辈人，不会表达，把所有的深情都装在心里。我曾经跟一个比较好的朋友抱怨，我父亲经常会骂我、指责我，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她说，骂也是爱的一种方式。人跟人不同，表达的方式也不同。父亲真的是山，父爱也如山。他们不会轰轰烈烈，只会悄无声息地爱自己的儿女。

作者：关云菲︱主编：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