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讨厌

我讨厌什么呢?曾经一度,我讨厌的东西挺多的,弄得好像身边的一切跟我都多有关系一样。不过没办法,在我生长的那个家庭,就是这样一个“天经地义”的氛围,从来没有人觉得这是一件需要质疑的事情。当然,不止我的家庭,感觉在我的出生地,整个的群体都是这样的状况。又是撞上了我老公以后,这种你我不分的浆糊意识受到了挑战,我从未遇见过这样冷眼旁观,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的人。别人的行为、是怎样的人,似乎不会激起他的情绪情感,就算有时有,也不是很明显。比如他特别看不上我爸爸的无理取闹,但是当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他仍然是一幅没什么隔阂的样子。有好几年,他的表现让我非常困惑,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呢?他的情感呢?血肉呢?难道不是自然而然的,喜欢就会情绪高涨,厌恶就会充满敌意吗?他的情绪稳定得让我有时候好生羡慕,要是我能像这样情绪没那么大起伏,可能与我有关的故事会温和很多;但是这同时又让我感到不寒而栗:天哪,即使是内心非常不认可,也丝毫没有表露,那是隐藏得有多深啊!完全没办法从外在的表现来确认他内心的情感。对我可能还算是例外了,可能也唯独在我面前,他才会展露他真实的内心状态。貌似离题了,不过写着写着搞清楚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为什么过去我们之间那么多矛盾,却仍然没有被矛盾拆散,可能我能激发他真实的一面,是很关键的一个原因。

回到正题,我是在他那里学会,其实很多事不关我的事。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人和事都不符合我的想象我的喜好,可是没办法,他们都有存在的正当理由,重要的是,他们根本不考量我是喜欢还是讨厌。每个存在都以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式生长着,这个理解让我从很多烦恼中解脱出来。

虽然面对一切人和事,我的第一心灵反应还是有喜有恶,有愉悦有厌烦,但是在意识层面,我不再跟那些曾经“讨厌”的事物纠缠。“讨厌”是一座桥梁,它把“我”跟讨厌的“对象”链接起来,以“讨厌”这种方式,强行发生关系。我想到了强奸。当我讨厌一个事物的时候,相当于我把这个事物强奸了。它是为了让我讨厌而发生、存在的吗?当然不是,不管有没有我这双眼睛旁观,它都会发生。它想要惹我讨厌吗?通常也不是,通常它自得其乐,根本不想跟我有什么瓜葛。所以,如果我讨厌“它”,不过是我自发自愿、一厢情愿地把我强烈的厌恶情绪投注在它身上,这么想“它”还挺冤的,莫名其妙就要承受我的不良情绪。

所以,对我来说,对事物仍然有情感倾向,有喜爱亲近之物,也有排斥抵触之物,但在意识上,我却并不完全讨厌,或者至少说,在讨厌之下,还有一个理解的基础,和了知它其实跟我没什么关系的基础。

我喜爱且愿意亲近一切具有美感和真实的事物,对缺乏美感和加以伪饰的事物感到膈应(虽然我是南方人,对“膈应”这个词也不熟悉,不过觉得这个词比较贴近我的感觉)。

比如说:曾经公司群里无比浮夸的风气,连自己被吹捧我都感到瘆得慌。

比如说:有几个碍于情面保留的群里,其中一个群成员集体默契的搞个人崇拜,少数几个不参与的直接可以忽略不计,因为不发声,也构不成什么影响力。另一个群,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事务,但凡有点小动静就是以引发一连串的大拇指和玫瑰花收场。

比如说:表面上各种热闹各种活跃,私底下暗自处理自己的荒凉(当然,过去我也做过很多这样无聊的事情)。

……

还有很多,都让我提不起兴致参与进去。感觉人一进入集体就容易忘记自己是谁,所以我越来越谨慎地选择进入集体,也越来越愿意沉默,融合的代价是丢失部分自我。现在我的感觉是,只要保留了我自己,哪怕一个人做白日梦也不算浪费生命,怕就怕在不自知之中,就把自己贡献给集体了。我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意念,大概是越来越感到生命的转瞬即逝及无常了吧。

今天一天都在想到底有什么是真正使我称得上讨厌的。非常清楚的,也就只有我爸爸的专横了。小时候横行霸道也就罢了,现在我都为人母了,凭什么还把我当成一个没有思想没有情感的附属品(在他看来,大概因为他是爸爸,所以我们永远不能平起平坐,他永远理当拥有至高无上的裁决权)。恶心……

他不断的刺激让我无法释怀,总是好不容易把旧伤填平,他又撕开一道新的口子。甚至连记录他我都感到恶心,最好把关于他的这部分记忆抹去。各种道理都懂,他有他的局限性,与他和解对自己有益,讨厌他是我自己纠缠在这段关系里,恨是爱而不得(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如果没有觉知,生命有时是一场严厉的惩罚,如果生命为我们选择的父母是一道高难度习题的话)。这是我的功课吧,不过我接纳,接纳自己即便一辈子做不好这个功课。

一堆臭哄哄的陈年历史因为记录被挖出来了,有限的生命又多花费了一些时间在污浊之上。我愿做个享乐派,享一切可享之事,那些不喜之物之人,既无权亦无力去改变什么,那么倒不如躲得远远的落个内心清净。

即使是人类历史上最牛逼的人,最终也没有改变这人世间分毫(内部世界,只是换了个形式存在而已),我来这一场,亦不过是观光而已。唯愿看清楚一点,这一世不再留疑惑留念想,就此了了,不再轮回。

大写的不好玩,即使在自然中能找回很多弥补,但那些收获却无法抵消人与人之间消磨耗费的气力。所以最终我还是想要人与人之间的美好的,只是那种理想的纯粹的美好太难实现了,又何况还痴心妄想的希望它普遍的存在于群体中。

原来我是期待落空才从根本上放弃的。有多期待,就有多失落,念,如是摆布着生而为人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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