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房梁时宋有庆在主梁上系上一条红布,准备了一卦鞭炮,将鞭炮挂在房梁上,放完鞭炮,开始上房梁。就是图个吉利,希望房子根基牢固,房屋平安长久,人丁兴旺。
自古民间建房流传下来很多习俗,首先建房应该选择吉时。上梁的时机一般应选择在中午或傍晚,上梁还要选择吉日,一般上梁吉日在初六、初八、十六、十八等双日子。日子一旦选定,千万要把准时间,否则也是不吉利。建房中最主要的一环,是选择吉时,应选择在“月圆”,“涨潮”时辰进行,取阖家团圆,钱财如潮水般涌来之意。上梁时如家人生辰时刻与上梁时辰相冲,必须避讳。一天当中的吉时,这个还要看主人家的生辰八字而定。说头、忌讳很多。
上梁那天,宋之成不知道是哪天,宋有庆没说,八成也没算。当时不讲这个,别的更谈不上了。借着自家房西头那面房大山,在房大山顶上凿了几个洞。宋有庆和宋之成蹬着跳板,将房梁一头插进房山头预先凿的洞里,再将另一头,搭在砌好的土墙的山墙尖上,然后再安上檩子铺上椽子,再铺上大小不一的木头板子和井下用来支棚子的草帘子,再往帘子和板子上铺大泥。最后,铺油毡纸,用石头、砖头将油毡纸压住。这间房子基本完工了。
房子晾了很长时间,等土墙都干透,宋之成又和了一些大泥;宋有庆用瓦刀和抹子,往墙上抹大泥,里外墙面都得抹,然后搭炕砌烟囱。在砌墙时门框窗框就安装好了,宋有庆在这之前找来一位木匠师傅,做了两扇窗户一扇门,也都安上了。
这天妈妈对姥姥说:“咱家的新房也盖好了,炕也烧干了,炕席也铺上了,妈!你和成子上新房住吧。孩子们都长大了,咱们这一间房子也太小,住不下。”宋之成也在旁边,看姥姥有点不高兴。当时宋之成也感觉有点不得劲,好像是将自己当作外人,分出去了。本来嘛从小和家里人在一起住了十多年了,冷不丁分出来住,真还有点失落感。于是宋之成和姥姥开始住新房。自从盖了新房,就把原先那房子的外门给堵死了,在房山开道门,经过新房门出入,也不知道吉利不。
晚上烧炕做饭,妈妈将新房靠山墙炕下的炉灶点燃了,加上煤,煤烟往外冒,火苗不往炕洞里进,不一会冒了满屋煤烟,呛得姥姥直咳嗽,睁不开眼。等到宋有庆下班回来,妈妈和宋有庆说:“这新房炉子不好烧,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宋有庆上后院烟囱根底下,扒开烟道,用纸点燃,燎烟道。
住平房一般火炕不好烧,都是用这个办法来解决炉灶倒烟的问题,实际上这种办法只是解决烟道凉,不通气,解决不了炕洞设计不合理这个问题。然后又堵上烟道,能好一点,但是还是从炉子里往出冒烟,特别是刮南风时,炉灶更不好烧,煤烟都冒出来了,不怎么往炕洞里进,炕面的裂缝也往出冒烟。于是宋有庆反反复复地燎烟囱根。
搭火炕可是个技术活,一般人干不好,这活得由专业人士干。没有办法,宋之成和姥姥只能在这烟雾缭绕中生活。姥姥总是抱怨这火炕有点凉,因为炉子不好烧,烟不进炕洞。再一个这回家里有两间屋,要烧两铺炕,为了节省煤,每天不能烧的太多。所以它就凉,宋之成倒没有感觉,让姥姥在炕头睡。
有一天晚上,宋之成睡得正香,在梦中就听见嘎巴一声响,吓的宋之成急忙睁开眼睛,打开电灯往房顶上一看,房上的主梁裂了个大缝子,房梁都有点弯曲了。吓得宋之成拽着姥姥急忙跑出了屋外。姥姥是小脚,噔噔地跑得也不快。在以前宋之成晚上有时,能看见姥姥把裹脚布打开,露出小脚,脚指头都聚在一起勾勾着,就剩个大脚指头了,都不像脚了,有点丑陋、恐怖。裹脚布和小脚上都是皮削,感觉不舒服,还有点不敢看。姥姥的脚裹了一天了,也难受,到晚上没人时也常放开,松快松快,姥姥不背着宋之成。实际裸露着的小脚是怕人看的。宋之成的妈妈的脚听说也裹过,但是裹不长时间就放开了,不裹了。所以宋之成也看见过妈妈的脚,脚指头也有点往一起使劲,但是没有姥姥的那么尖、那么小。
这一宿一家人都没睡好觉。等第二天宋有庆下班回来,妈妈说:“她爸,你看这新盖的房子,昨晚房梁裂个大口子,多玄啊!没塌下来,要掉下来可就糟糕了,怎么办?”宋有庆看了看说:“这房梁都是旧木料不结实,再加上房上铺的大泥又沉。”说着宋有庆也没休息,马上转回了班上。过了一上午的时间,宋有庆扛回来两块铁板,叫宋之成帮着,从门前偏厦里拿出铁丝。用两块铁板上下夹在房梁的裂缝处,然后,用铁丝密密麻麻的缠绕在铁板上。怎么整房梁也直不过来,还是有点弯曲。这以后房梁就这么弯着,房顶上总是凹下一块,宋之成可有了一块心病,总是害怕房子会塌下来,睡觉不踏实。每天晚上宋之成睡觉都要躲开房梁裂缝,对着炕面那个位置。
这个月宋有庆又开资了,带着宋之成坐电车,上李石寨黑市买苞米。李石寨是浑河市郊区农村一个集镇。这地方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是黑市交易市场,整个浑河市的人,有需要的都上这来私自交易。街上仨一伙俩一串,偷偷摸摸贼眉鼠眼,都在窃窃私语,暗中交易。当时国家实行统购统销,买什么都要票。自由买卖违法,严厉打击投机倒把犯。抓着一般小商小贩就没收财物,严重的游街批斗,更严重的判刑。所以在黑市上都在偷偷交易,不敢把要买卖的物资摆到明面上来。
宋有庆也和一个黑市商贩在谈价,完事宋有庆就跟着这个人走,宋之成也跟在后面,转过两个胡同,来到一个简陋的民宅,那个人开开门进去了,宋有庆和宋之成也跟了进去。屋里黑洞洞的,就看见在炕边地上放有两袋子苞米,那人用称称了有二十斤苞米,倒进宋有庆自己带来的米袋子里,宋有庆将钱给了对方,然后拎着袋子急忙出来,宋之成也紧跟出来,都像贼似的,交易很迅速。
宋之成家这几年孩子们都长大了,吃的都多了,特别是宋之成特别能吃,一顿饭能吃两三个苞米面馍馍,这还是分着吃,不让随便吃。一顿能喝半锅苞米面糊涂,撑得肚子鼓鼓地,一会就饿。原先还行由于弟妹们都小,小孩定量和大人定量差不多,所以大小人均摊勉强维持。那时孩子生得多也是有这种原因,生一个孩子就有一份粮食定量,所以就猛生孩子好有粮食吃。这以后就不够吃了,宋有庆月月都得上李石寨黑市上买苞米。苞米比苞米面便宜,能省点钱,有时还买点黄烟什么的。买回来得自己加工,那时家里这一带也没有机械磨米机。房前老郝家在房山头安了一台石磨,这一带的街坊邻居都借用他家的石磨加工粮食。
妈妈也是和人家说小话,借石磨用。借石磨得排号,用磨的人太多了,得提前预约。把在黑市上买来的苞米磨成苞米碴、苞米面,不去皮,都是带皮吃。用完了还得将磨眼里剩下的粮食留下,要不然下次就不借你用了。宋之成是经常拉磨,拉磨的活是真烦人呐,拉起磨来就没完没了,宋之成一拉磨就犯愁。
投机倒把犯这个罪名是挺吓人的,老百姓都很鄙视、瞧不起投机倒把份子,特别是宋之成,一看见那些小商小贩,就感觉不是好人。挎着筐歪戴个帽,贼眉鼠眼,把他们看作是投机取巧,损人利己,见利忘义的坏人。和电影《青松岭》里的车把式富农钱广差不多,帮着村民们捎带辣椒蘑菇榛子,上城里卖,只顾自己赚钱,自私自利,思想落后,油嘴滑舌,看风使舵。尤其是他的一些台词,如“啪啪三鞭子”、“谁发财谁光荣,谁受穷谁狗熊”。 敞领露怀,耷拉着帽檐的底下小眼睛滴溜乱转,一眨眼就是一个坏主意,嘴里边蹦出的话,还蛮有意思:“只要咱哥们赶车那还不好说?”、“一要手艺巧,二要家什妙”、“要说犯事,那找不着咱哥们!要说主动交代嘛,资本主义……那谁还没有点呢?”“吃粮靠集体,花钱靠自己” 等等,都极具煽动性,蛊惑人心。
“钱广”成了自私自利、钻在钱眼里拔不出来人的代名词。当时全国各地都流行过类似的歌谣:“钱广赶大车,孙福捎点货,辣椒榛子和蘑菇,钱广的老婆七姑说,为什么多给他两块多?”不顾集体经济,这和投机倒把有什么区别呢?小农经济,资产阶级思想严重。宋之成看钱广就不像好人,一张阴险的脸,一肚子坏水,小农思想严重。但是那时谁家还都离不开这些投机倒把份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宋之成弄不明白。买肉、买粮食、买菜等都要票,票券是第二货币,有钱没有票券,和没有钱一样,什么也买不着。买什么都得排队,一排排半天,还打架,有的人不自觉加楔,后边的人不同意,就骂起来打起来。那时买肉都喜欢肥肉,顾客和售货员打起来也是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