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农村孩子的媳妇。
老公的小名叫松林,这便是女儿网名“松子”的出处。松林的家乡是中国西南的一个小村庄。
我从不歧视农村人,听到有人笑话农村孩子土,我心里会为他们抱不平。土,那不是他们的错啊,要怪也只能怪命运。我们投胎在条件好的环境,那是我们的幸运,而不是我们的本事,不能成为我们看不起别人的资本。
相反,和松林共度了十多年,我觉得他具备许多我欠缺的优点,比如:吃苦耐劳、谦逊低调、会照顾人、有责任感。都说找另一半就是在找互补,我确实容易被相异的人吸引。而且,前后物质条件的鲜明对比,让现在的他们更有幸福感、更懂得珍惜当下。
城乡差异
他说小时候条件怎么怎么不好,我就当故事,听着好玩儿。
农村医疗条件差,小时候,他生病就靠赤脚医生抓点草药,再不行就找“仙娘婆”,就是跳大神儿的。而我这个城里孩子,感个冒也动辄打针吃药,看病方便啊,过度依赖抗生素,把我先天就不太牢固的体质越搞越差。为此,我还说羡慕他,我要是长在农村,就不会受过度医疗的害了。这奇葩思维,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第一次真切的意识到城乡差距,源自一次大大的惊讶。那时刚搬新家,小区里有秋千。我常坐在上面,望着天空悠闲的晃。
有一次,他也想坐秋千,却小心翼翼,嘴里还咕嘟着:“会不会晕啊?”我大惊。天啊!三十出头的人,不会还没碰过秋千吧?!当时,我表面上大大咧咧的笑话了他一顿,心里反而更喜欢他了。很奇怪,你对一个人着迷的原因,往往会是特别微小的细节,毫无道理,却深入内心。我认为这是心灵的感动,这种触动之深刻,可以持续很久,远非金钱地位的魅力可比,在若干年之后,激情不再的时候,它仍像亲情一样牢牢的抓着你不放。(跑题中。)
同样是中国人,就因为出生在不同的地方……后来我产生去偏远地区做支教和资助贫困孩子上学的愿望,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在农村,倒不至于挨饿,地里总会长出吃的,自家养着鸡和猪,就是捞不着敞开肚子吃肉罢了。条件的简陋,主要体现在公共设施上,比如:医疗、教育、体育娱乐设施等。
最让人揪心的是农村的学校,那真叫破啊,课桌七歪八扭,怎么写字?!茅草房,一下雨就漏。没有玻璃窗,冬天怎么挡风?!
可以想象,在那样的地方,师资力量会怎样。他说,上中学的时候,老师的水平就已经不及拔尖的学生了。问老师题,老师要第二天才能答复。所以他高中基本是自学,靠自学考上重点大学,学费还得靠贷款。
我和他,大学毕业,从天南地北,去了同一个城市同一个公司,可谓有缘千里来相会。农村孩子独立早,他家也不讲究。想想挺不可思议,我都没见过他父母,就结婚了。结婚对于我,像过家家,就是两人正大光明的住在一起而已。从没想过什么婚房彩礼首饰,单纯、轻松、简单、潇洒。婚礼当晚,我们住酒店。然后出租屋一住就是好几年。我照样觉得幸福啊。(又跑题。)
第一次去婆家的遭遇。
我小时候也常去农村的姥姥家,但此农村非彼农村。首先是交通,在我的家乡大连,铁路遍布。即便农村,交通也方便。而他家,从镇上往他们村走,几个小时才有一班小巴。我们叫了出租车,土路崎岖,尘土飞扬,我脑子里蹦出一个词儿:滚滚红尘。
这出租车,便是故事的开端。话说,带着媳妇第一次回家,松林同学心里美啊,人一激动就容易干蠢事,他给父母打了个电话之后,随手就把手机放在车上了。我们一下车就发现了。赶紧用我的手机拨他的手机,希望司机听到响铃调头回来,毕竟车还在我们视线之内呢。
还是我们太天真!司机不仅没调头,反而跑得更快了。
这时,公婆也出来了,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本应热烈寒暄的场面,直接省略,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机上。
那个年代手机还挺值钱的,我记得第一个手机光入网费就三千多,再加上手机本身三千多,六千多块钱啊,相当于一个人不吃不喝四个多月的工资啊。最麻烦的是存在手机里的通讯录,那时也没微信,号码丢了就真联系不上了。
可是,打车进来容易,想出去却没车可打啊。怎么追?也巧了,一个邻居开着摩托经过,听说了情况,就热心的载着松林去追。
没想到,这一追,追出我们涉世未深的天真幼稚。
话说,他们一路追到镇上,可司机愣是不承认。松林也没多想,看到镇上有派出所,直接就进去报案了。谁成想,在这样的小地方,本地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网,派出所里有司机的亲戚。接警的就一直在那儿打哈哈,吊着你不办事儿。
另一头,我们在家里等得着急啊,人一去好几个小时,音讯全无。我越来越担心,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不行!不能坐以待毙。我先打114,查到本地派出所电话,半天没人接。又直接打110。其实,110最后也是转到镇上的派出所。他们告诉我,人就在派出所呢。我放了心,觉得在派出所就安全了。
可是,没多一会儿,接到松林的电话,说:司机找了一伙人把他俩团团围起来了,说他诬陷,逼他道歉,否则就不放人。
听听,何理之有?丢手机的人反倒变成过错方了,派出所也不管。真是秀才遇上兵啊。
我一听就来火了,别看我外表瘦弱,但骨子里有股无所畏惧的蛮劲儿。这一点,我自己平时也意识不到,但若真有人欺到头上,我爆发起来还挺凶,以后我写自己的时候再细说。
当时,我想打电话叫辆出租车接我去镇上,打架我帮不上忙,但我要亲眼看到他才放心啊。婆婆不让,担心我的安全。于是我再拨派出所的电话,这次,我口气非常强硬,甚至是义正言辞的威胁:“我是从XX市来这里探亲做客的,我现在要求你们!保证我先生的人身安全!至于手机的问题,你们可以因为没有证据不给予帮助,就算是我们自己粗心,找不回来就算了。但如果我先生的人身安全受到伤害,我是饶不了你们的!他现在正被一伙人围困,我要你们马上去救人!”
其实,我哪有什么“饶不了”他们的能力呀,就是心底的正义感在勇敢的呐喊。当时的我坚信:正义最终是不会被邪恶压倒的。
没想到我的威胁竟有点儿管用。或许他们听我这丫头一口标准普通话,气势汹汹,真以为有啥来头呢。为这点小事儿惹麻烦不值得,派出所就有人劝架去了。
最后怎么解决的?猜猜?只能呵呵了。在民警同志的协调下,松林不仅没找回手机,还交出一百块钱,作为赔给司机的误工费,这才可以脱身……松林当时也不甘心啊,但确实急着回家,不想再让我们为他担心了。好好的一场团聚,被搅得稀碎。这亏吃的,咬咬牙,认了吧。
倒是我的“英勇”表现,赢得了公婆的大力称赞。在他们眼里,我这儿媳妇儿,能干、有文化、漂亮、个儿还高。说起个儿高,别看我才一米六出头,放在他们那里还真有鹤立鸡群的感觉。周末去镇上赶大集,黑压压的人头攒动,我可以轻松俯视人群的头顶。个儿矮跟气候有关,盆地水汽大,阳光少,不利于钙的吸收,但他们皮肤都超好。
故事还没完,几年后,他老家的亲戚说:那个司机有一次在偏僻地方,被客人打劫,弃车而逃,命保住了,车丢了。这让我想起一句话:出来混,早晚要还。
拜访公婆之行,确实让我见识到了社会和人性之复杂。庆幸自己,一直以来,是多么幸福的生活在一个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还算光明的城市里。这,便是社会给我上的第一堂教育课。
可惜我天生傻瓜底子,被社会这个大课堂教育再多次,还是不成器。很多时候,我对社会的认知,还不如我那十九岁的外甥女成熟,她说过我:“真不知道你在这个社会是怎么活下来的。”我听她对一些社会现象的看法也觉得自叹不如。可是,怎么办呢?天生的啊,只好继续傻下去吧,希望那句老话儿一定要准啊--傻人有傻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