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八月十五中秋节。
如今,家里水果不断,鸡鸭鱼肉蔬菜,各色干果,应有尽有。
然而,却吃不出喷涌而出的节日味儿来了。
要说八月十五中秋节呀,心中那掰着手指盼着,盼着的,还数那年外婆给张罗的那个中秋节哩。
那时候举国上下都很贫穷。是在毛主席还活着,四人帮主政的时期。
那时候,父母天麻麻亮就上工,中午回来就着一把葱一头蒜两个手指粗长的辣椒吃块干粮饼,是很好的午饭。也就吃个八成,省着点吃。
太阳落到西山头了,阳光照到东山腰时才回来。回家忙忙地吃点孩子们准备好的擀面切切下锅,大人小孩低头呼噜噜噜地扒着长两寸韭叶样的面条,扒着大块的土豆,还有绿色的青菜,就着酸菜,喝着面汤,吃完一身汗,浑身舒畅。
那时候,很少油,每人每户按工分按人头分。油很金贵。
那年八月十五吧,外婆提着一小塑料壶菜籽油来了。外婆说,她和两个舅舅上脑山收割完菜籽的地里,扫了些菜籽,炸了油,过节了,给我妈送点儿,油油外孙们的嘴。
外婆是小脚,裹脚又放开的脚,走起来有些袅娜的样子。穿着黑色的绾扣斜缝的斜压襟上衣,新的,黑色的裤脚处用白色的布裹缠着,鞋子尖尖的,绣着花,一点儿尘土也没有。
外婆上河边水渠边,带我们去扯了旋麻叶。旋麻叶大如荷叶,有毛毛刺,皮肤碰着,立马就红肿发痒。小孩不敢碰。
外婆带着厚手套,用镰刀割,满满一背斗,河里洗择干净,让两个哥哥用担子抬着回家。
烧开水,旋麻叶下锅,搅拌至烫成翠绿,起锅,浸凉水,捞起控干水份,剁成碎沫,连汤水搁盆里备用。
烧滚烫的水,挖面粉,烫开水倒入面粉里,快速搅拌成絮状,再倒干面粉,倒入旋麻叶,撒剁碎的花椒叶,用凉水合面,揉成面团。醒一会儿,再揉面团,光滑。
绿色的面团切下一大团来,擀开,均匀地用油麻刷抹上点油,撒上碎红花绿香豆粉,卷起来,切成均勻的剂子。擀成一个个薄饼。
灶里的柴火,慢悠悠地烧着,拭着大铁锅锅热度差不多,就放薄饼下锅,饼起了一个一个透明的绿色小泡,快手翻饼,顺着饼边洒入一小勺清亮的菜籽油,刹时,油煎饼的香味溢满了厨房!
围着锅边,目随外婆的手,等着等着,哎呀,终于出锅了!
外婆将烙好的红花旋麻饼搁在大案板上,稍晾一晾。
“能切了吧,外奶奶?”烧火的大哥,搓着手,咂磨着嘴,看看弟弟和俩小妹妹,看看诱人的饼,讨好的对外婆笑。
“好……”笑哈哈的外婆,掂起饼,吹吹倒倒手,再倒倒手再吹吹,如此反复多次后,终于,切饼了。
大哥,先分给弟弟妹妹一人一块,又给外婆一块,自己拿了最小的一块,急急地填进嘴里,三两下就吃没了!“给,吃吧,”外婆将手里的饼,尝了一小丟丢后,大半给了大哥,大哥一边烧火一边吃。
二哥,我和妹妹,撕下一层再撕下一层红绿相间的绿色的饼,吃着笑着蹦跶着。
“外奶奶,这饼叫啥呀?”我吃着手里的饼,望着锅里滋滋冒油泡的绿饼。
“叫旋麻狗浇尿,”外婆吹着出锅饼上的热气,搁在案板上,一个个枝楞着散热。
“旋麻狗……浇……尿!……”,故意地拖长声,一边吃一边笑。
如今,吃过各种各样的饼,却都很快就不记得了。
那独特的旋麻狗浇尿饼,那翠绿洇红花的喧喧的层层的饼,滋滋的声音,呼呼的气,一层层的诱惑的香气,弥漫了我的整个童年。
记忆中的旋麻狗浇尿饼哟,再没有吃过——因为外婆此后不久,就殁了。
然而,旋麻狗……浇……尿……饼,却留在了外孙外孙女们的记忆中。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