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在床头摸索了半天，将蹦跶正欢的狮子拉进被窝里，对准圆鼻头按下去，世界瞬间恢复清净。微微抖动的眼皮妄图掀开一丝缝隙，周公却不打算放过她，再度将其拖入无边的梦境里。
“你一学外语的，数学这么好做什么？”
谁在说话？
“以后我们家孩子的语数外都得靠你了，孩儿他妈。”
“呸，谁要给你生孩子？”
夏慕走在漆黑一片的甬道里，听着前方传来的笑骂声，突然觉得有些冷。她想停下来，脚却不听使唤地越走越急，直到被倏忽间出现的光亮晃了眼。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只看到一个古旧的木门，上面的红漆都有些剥落。伸出手将门推开，只见里面坐满了人，这是……学校的大礼堂？
“嘿，你怎么才来啊，心可真大，马上就到他了，快快快。”
这人说话的语气十分熟稔，还没细想在哪里听到过，就被推着往前走，四周都是人，可面容模糊不清。她就这样踉踉跄跄的被推着来到舞台旁边，此时帷幕刚好拉开，上面坐着一个抱吉他的男生。
“今天这首歌，要送给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有谁能比我知道，你的温柔像羽毛，秘密躺在我怀抱，只有你能听得到……”
“慕慕，你家这口子唱我们杰伦的歌还挺有味道的。
旁边女生还在喋喋不休的说些什么，夏慕的耳朵里却只能听到那首歌，旋律夹着歌词穿过耳廓一直钻进去，让原本慌乱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她的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微笑，台上的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唱完跑到舞台边。
“这首歌，我只唱给你。”
她看不清对方的五官，只是觉得这人十分熟悉，两人明明离得这么近，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心慌的忍不住伸出手去拥抱他。对方也伸手捧起她的脸，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缓缓压下来……
一阵手机铃打断了片刻旖旎，她猛地睁开眼，看看怀里抱着的方脸狮子，扔到一旁，又摸索着把手机翻出来。
“喂？”
“祖宗，你怎么还没来啊？周一要开早会，你不会是还没起床吧？”
夏慕还没来得及细想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就被林小然的连环问句吓得忘了一半，麻溜儿起床收拾下自己，随后穿鞋甩门一气呵成。她叼着发绳，一边穿外套一边往楼下跑。
“嘀——”旁边停着的车子突然鸣笛吓了她一跳，扒拉头发的手一抖，生生拽下两根长发来。她狠瞪了车窗一眼，正对上某人露出的一口小白牙。
“上车，我送你去公司。”
“你怎么来了？今天上午不是有课吗？”
秦铮把备好的面包牛奶递过去，替她系好安全带，这才缓缓发动车子。
“啊，今天学校有活动，我的课被安排到明天下午了，今天怎么起来这么晚？”
“昨天晚上做体验，谁知道早上没爬起来”
“诶，你好好开车，别动手打人，我这是为了谁啊……”
秦铮屈指弹了下她额头，看着一边躲避一边吃面包的某人，轻笑两声。
“秦铮。”
“恩？”
“你知道‘橙子’是谁吗？诶，红灯红灯！”
“吱——”轮胎跟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秦铮猛一打轮，车子跟防护栏擦边打了个招呼。
他揉揉手腕，转头看向夏慕，“慕慕，你没事吧？”她摇摇头，除了被牛奶洒一身外，倒没什么事儿，何况刚刚秦铮还拉了她一把，以免她把鼻子撞歪。
“你的外套脏了，先穿我的吧。”
秦铮把放在后座的外套递过去，示意她把脏了的外衣留下，夏慕从善如流的把外套脱下来扔到后座上。
他递过来的是个黑色毛衣开衫，配着夏慕的米色高领打底衫倒是十分和谐，除了外套的肩膀有些宽，袖子有些长……看着也没什么违和感，反正boyfriend的风格一直都十分流行嘛。她闻闻衣袖，上面沾着淡淡的薄荷味和一丝若有似无的香味。是Kenzo的amour，千里之爱。
“干嘛，检查有没有女人的香水味啊？”
“我是怕上面都是烟味儿，再熏着我。”
夏慕白了他一眼，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胸口忽然有些闷。车开到公司楼下的时候，她开门下车，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秦铮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她刚刚问自己的事，眉心拧成一个‘川’字。
“夏同学，你今儿怎么来的这么晚？”
刚打完卡，林小然就跟背后灵似的飘出来，神情暧昧的看着她，“我刚刚听见秦老师给老王打电话了，特意给某人说情，你俩什么情况，早上居然在一起？”
夏慕将外套脱掉，搭在椅背上，“早上开会都说什么了？”
“对了，今天下午苏琦要来跟老王谈第一次开版的题目和内容，我终于可以见到活的苏女神了。”
“擦擦口水，你的苏女神应该不喜欢智障儿童。”
“慕慕，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夏慕挑眉看向她，“没有啊。”
“那你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刻薄？”表情也冷冷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像刚来上班那一天。
“可能是姨妈要来了，所以有点烦躁。”她拿过桌上放着的香水小样，往旁边喷了喷，木香的味道瞬间充斥在她的小空间里。
林小然见问不出什么，带着这股香气回了座位。
夏慕打开电脑，继续在方块字里奋战，有人从她身边经过，又退回来，敲敲她的桌板。她侧首看去，面容有些憔悴的李思思站在她身边。
“可以出来下吗？”
她点点头，将修改好的文档保存，锁了电脑屏幕跟她走到茶水间。夏慕看了眼脸色苍白的李思思，顺手冲了两杯姜枣茶，放在她面前。
“谢谢，那天要不是你，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没什么，倒是你朋友，他没事吧？”毕竟秦铮那一脚可是实实在在踢过去的。
“他……在医院，医生说他酗酒过度，得了肝硬化。”
她扯扯嘴角，试图勾出一个笑容来，看他这样，她是应该开心的。只是真看到他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心里却好像空了一块。
“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看着李思思疑惑的眼神，她笑着解释道：“有点事情想要问他。”
“中心医院301病房，李毅。”
夏慕看着收到的微信，回给她一个笑脸，随后去人事部请了半天假。林小然正在纠结中午吃什么，就看她穿上外套，拎着包出了门，她忙掏出手机拨电话。
“喂？我有点事，请假了，有事的话微信联系吧。”
“喂，喂？搞什么啊。”
“小然，主编找你。”
“慕慕刚刚请假，不知道去哪了。”她敲下一行字发给秦铮，急匆匆的跑去老王办公室，怎么有一种地下工作者的感觉呢？
咚咚咚……
“进。”
老王听到敲门声头都没抬，“你做的这几个版面图我看了，毕竟是苏琦的首版，还是这种神秘感强的主题比较好，符合她一直以来的形象。”
“还有什么需要改的地方吗？”
“这个地方的颜色调暗一点……你过来看着。”
他指指图片左上角的位置，林小然点头应是，对方靠近的瞬间，一丝淡淡的木香从他鼻尖滑过。
“还是小雏菊比较适合你。”
“恩？”
林小然呆呆地看着他，小雏菊？什么鬼？
老王说完后也有些愣，轻咳两声后又跟她说了几个需要修改的地方，这才放她出去。林小然刚走出办公室，老王原本勾画的手就停下来，若有所思的看着电脑屏幕上不断变换的图片。
夏慕拎着在医院门口买的水果站在病房前，犹豫片刻，还是推开了房门。三人间里另外两张床是空的，洁白的床单没有丝毫褶皱。躺在床上神色平静的男人跟那天判若两人，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他眼神明亮的转过头，在看见她的时候，又重归沉寂。
“是你？也对，她怎么会来看我呢。”
他自嘲的笑笑，脸色有些蜡黄，“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夏慕将水果放在一旁，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略去客套的话题直奔主旨，“你认识‘橙子’吗？”
李毅看着她，目光有些奇怪，仿佛她说了什么可笑的话。
“夏小姐，你的记忆力还真是差，那年暑假我们还一起吃饭来着。”
那年暑假？吃饭？
“不过也就见过那一次，我还以为你们俩能结婚的，谁知道……”
结婚？夏慕睁大眼睛看向李毅，能到结婚的程度，说明自己很爱那个男人，但如果感情真这么深的话，她没理由会忘记对方。
“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
夏慕低垂眼帘，看着冰凉的液体沿着透明管子流进他青色的血管里。“我之前生过一场大病，醒来后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程远，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程，远。”
她一字一顿的念出来，随后摇摇头，这就是一个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名字，而这个人曾经跟她谈婚论嫁，可为什么最后又不见了？
“那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我只知道他出国了。”
他们俩本来就是高中同学，上大学后联系渐渐就少了，那次见面还是因为他去了他在的城市，两人在街上碰到才一起吃的饭。
程远大学毕业后没多久就出国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跟他们这些同学联系，李毅知道的就这么多。至于他们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他就真的不知道了。
夏慕见他神情有些疲惫，也不再多言，起身告辞。临出门的时候，她还是回头对他说道：“我能找到这里，多亏了思思。”
李毅看着缓缓合拢的门发愣，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思思……还关心自己是么？
他看着被风吹起的窗帘，恍惚间想起高中时梳着马尾坐在窗边做题的女孩，遇到难题时会叼着笔杆过来求助。
“李毅，我们上一个大学吧。”
女孩清澈的目光仿佛还在眼前，他伸手去够，却感觉手背上一阵刺痛。再回神，眼前已经空荡荡的，只有落下的窗帘和输液管冰冷的触感。他缓缓闭上眼睛，自己这样，还是滚得远一些，不要再惹人厌的好。（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