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早晨,办公室老周问我:“更了么?” 我一愣,更年期么?咋一想才明白是问专栏更了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偷了懒,只好装腔作势地说“伟大的作者从来不为读者写作。” 试图挽回一点尊严。
但是为读者写作的人还是有的,比如近年来各种公众号,内容创业者,每天都会有各种公众号教你怎么做人,怎样“成功”。
“层次越低的人...”
"怎样才能越活越高级..."
"XX样的人最后都怎么样了"
“你必须要又美又白又有钱才值得被爱”
“你的工作不能够给你保障”
“未来十种不会AI被取代的职业”
他们倒是每天在坚持更新,我唯一纳闷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生成功的定义变成了,有钱有名,妻贤子孝,而且自己还要长得好看?而不符合的人都应该卯足了劲,费尽了心思,向着这个方向努力。可是稍有统计常识的人都知道,“成功”的人毕竟只是少数,大部分人,都像是野花,开落无人知的。如果连自己的成功,幸福都要由别人定义,是不是太可悲了?好的生活,真的只有那么一种方式么?
同为金融中心,纽约与上海不同的点就在于,这里的思想不是那么整齐划一,允许那些离经叛道的,十三不靠的事物存在,比如,街头艺术家。周五下班,经过washington square garden, 当时已是夕阳西下,远处的天空泛着点紫色,晚风吹拂着附近的树木,喷泉喷到高空,然后落下,溅起一朵朵洁白的水花。喷泉附近的地上坐着带着一头白色假发,穿着和服,赤着脚的画家,坐在一张大概两米见方的极具表现力的他的代表作附近,摆了一个牌子“十分钟速写,价格随意”。
虽然前方有四个人排队,但是我还是抱着来都来了的决心,排队等。画家很专注地观察着每一个“模特”,每一个拿到自己画像的人,都表现得无比欣喜。这更激起了我好奇心,他究竟画得有多好?我自然是闲不住的,一遍排队一边和排队的人扯淡,那个来自希腊某小国的摄影师,教我了几句类似俄语的同时,也没有忘记挤兑自己的弟弟:“他虽然秃头了,但是其实比我年轻。”身边不断有各路小哥,小太妹,老大爷滑着滑板经过,偶尔还会来一个跳板,并且没有摔倒,棒棒哒。
等了许久,终于在画家面前坐下。他给我一张纸,说,写下你的名字。他拿起画板,专注地画起来,时不时他会抬头看看我,换一只笔,然后做一些小修改。 他并没有着急地画完一幅画,只是不断地在观察者,修改着,完全沉浸在绘画的世界里。不记得从哪里读到过:“沉浸是幸福的开始。”不用急着赶向未来,也不担心外在世界的忧患,此刻即是永恒。身边的风景渐渐虚化,我只看到远处的皎洁的月光,月光和灯光下的画家,只觉得宁静和喜悦,脑中响起小时候最爱的大明宫词的主题曲,长安月下,一壶清酒,一束桃花。不知多久,画师起身,转过画板,然后,看到一个和我有七分像的人,在一片樱花林前,笑意盈盈。画师小心翼翼地将画像装入信封,在信封背面题了一行小字 “Be Happy”。我如获至宝,小心翼翼收藏好,对画师道谢(你们放心,我付了酬劳的,我不是那种人)。
这是我人生一个非主流的时刻,然而我真实地感觉到我活着,享受着生而为人的快乐。听说很多人都有过这样一个幻觉,上中学的遇到难题不会做的时候,觉得上大学以后就好了,大学时代,前途没有着落的时候,觉得工作以后就好了,刚开始工作极端苦逼的时候,觉得“财务自由以后就好了”,财务自由以后(好了,我编不下去了,哪位财务自由的金主来告诉我财务自由以后有没有烦恼)。
至少,在目前的我看来,生命里从来没有那么一件神奇的事,搞定以后人生就变得那么金光灿烂。我们时常高估了这件神奇的事(顺利升学,找到好工作,创业成功)带来的效用,所以将自己的精力all in到这一件事上。为了某个“伟大”的目标,不玩乐,不看闲书,不和朋友浪,让自己以一种欲练此功,必先自宫的方式努力着,完全忽视自己真正的需求,所以痛苦。而且就算自宫,未必成功,多半痛苦努力的人也做不成事。而且,更加扯淡的一点事,据说成功最重要的因素是:运气!想来也是,任何竞争,到最后对手间的差距都是微乎其微。时间花掉了,苦也吃了,一无所获,然而其他人却早已轻舟已过万重山,所以焦虑,所以有人会打开手机订阅那些公众号,求心灵摸摸。
与其跟风去创造“伟大”事业,专注眼下自己可以做的事。就像街头的艺术家,享受画画的时刻,也给他人创造一个逃离庸常生活的契机,顺便把钱赚了。生命只有一次,怎么连幸福,快乐和成功这种事,都交给别人定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