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
郑退学了,远处楼群颜色显得瑰丽。他走出校门,一张落寞的脸消融在夕阳里。
他想,开启吧,于是背后那台笨重而过时的脑机就开始运转。他带上了采集器,一只轻便的头盔,激活它。一瞬间,莹莹蓝光蔓延于整个外壳,嗡嗡声预示着扫描的预热。
“郑,欢迎回家!”中性嗓音落在他耳边。是智能助手带来的开机提示语。只有他“听”得到。
“打飞的回家。打开文字板,选用最犀利的语言秘书,我要在路上写东西。谢谢。”郑没有说话,脑海中浮现的指令转化为二进制代码,交付至脑机深层处理系统执行。他此刻也不想说话。他是被放逐的苏格拉底,不过是晚生了三千年。
但不论如何,他还是喜欢这个时代的,正如他喜欢脑机。流畅的线条、象征着睿智的蓝色光芒、平日使用计算能力丝毫不逊色于最新款芯片的内核……和许多同龄人一样,他在脑机上学习、表达、生活。他一直想不明白过去的人是怎么“啃课本”的。如果学习分子克隆却不在仿真虚拟环境中操作一次,如果研读《论语》却不亲身体验孔子的生活环境和困境,那么能有什么收获呢?他这一代人在使用脑机中成长,“人脑智能”的观念深入人心。智能不应独立于人本身,正如生物不能独立于生物圈。现在的人工智能被设计的更加依附于使用者,其途径就是通过脑机接口。
郑是个客观的人,他承认脑机的伟大,但心底希望的却是更加渺远的东西。颠覆脑机的想法一直在他脑海萦绕。
人的思想怎么能被全然提取呢?虽然,脑磁扫描的精度已达到了单次神经冲动,虽然连“情感”这种人类最后防线也被强大的计算所破解,虽然小小的脑机常常能比同伴更好的理解他的想法,郑还是偏执的相信:人类的价值远远没有开发完全。脑机终将是会被淘汰掉的,就像过去所有的科技一样。已经有苗头显示,终有一天,它不再会适应人类日益增长的交流和生产需求。
但他还是用着他的脑机,甚至还想买一部最新的便携版“蓝光四代”。听说,这一款新增了“实时情感传输”的功能。当大脑皮层活动和激素水平调控不再神秘,科技巨头们终于迈出了这一步,郑想。可对于普通人来讲,这何尝不是一种更加终极的娱乐方式?
这些想法,郑并没有对他脑机中的“盒子君”开放。那是一个与他具有相同人格的智能助手,内向,且多虑。一般来讲,脑磁采集器和脑机会先将郑的心智活动提取,通过大数据比对计算具象成文字、图像等媒体,由他选择确认后传递给盒子君。盒子君有血有肉,活在郑大脑皮层的一个映射里。具体是怎么映射的他还没学,但那对郑也不重要了。盒子君是他难能可贵的一个朋友,郑也不希望因为纯粹理性的认知而失去他。
飞的来了。外形酷似2000年代的交通工具,漆红色,原来是艘复古穿梭舰。坐进去很平稳。郑想了一下目的地,穿梭舰就直奔太空。郑俯视这城市的下午,人们都在匆匆忙忙些什么呢?他曾所在的那所学校,不少人都向往着风口上的“人脑智能”专业,期望未来进入脑机相关领域。他估摸着自己最要好的伙伴,孙,为数不多的建筑学学生,此时应当在工作室的巨型脑机上思索创作,为申请大学准备作品集。他又想到那几个无力管控自己的人,偷偷在课堂上打开脑机的屏蔽模式,露出得逞的表情,自顾自的进入虚拟现实游戏世界。想到这里,郑想笑,笑里露出苦涩。人类进化到纵容他们其中的一大部分去沉迷,以此换来稳定,这是多么的可悲啊。往上爬的太冷漠,在塔底的太可怜。他大胆在集会上表达这一观点,没想到引起众怒。郑在脑机里学到了人类科技最先进的部分,却没学懂最基本的智慧。没有最基本的实力,他何能何德质问这个世界?
眼前界面弹出,半透明的写字板,等候他启用。“郑退学了……”他想要写,于是文字展现。
“郑退学了,远处楼群颜色显得瑰丽。
他走出校门,一张落寞的脸消融在夕阳里。……”
总期待着一个世界:我所想,即成为现实。写小说,文字自觉浮现于纸面或屏幕;写程序不用码代码;作图不用跟Ai、PS死磕;想一个人,情感也能传递……
计算机是否有一日能懂人脑的语言?总说“沟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桥梁。我看,“人” 和 “虚拟世界 ”间还缺少这么一座。而当这桥耸立之时,那少年或许要期冀着新的东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