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我们涟水人称舅奶。从小就习惯了的,所以,我总觉得喊舅奶亲切,叫姥姥别拗。她老人家离开我们,大概也有近三十年了吧。虽然离现在已是时间久远,但是她的亲切与疼爱还在我心中。
舅奶家住老张河边,老张河上有石拱大桥,人站桥上,便能正面看得舅奶家门。别看不是大门大户人家,可是在一年四季里,大门大户的人家,却没有花红柳绿,以及泥土芬芳和花果香的缭绕绵延。
三间土墙瓦面的后屋,迎着早晨的太阳。两间厨房门向南开。是清贫人家,也不担心挨偷被盗。这便恰到好处起来,四围的果树和人相处,也便没有了距离。柳绿榆青,杏花梨白通透了这半院人家。我家离舅奶家不远,大约四五里的路程。我一有空,就会到她家里。虽然是物质贫乏的年代,但是我总能吃到她老人家给我留置的食物。小孩子,还有那里能比得上不让他挨饿的去处呢i
金黄的杏子,青皮黄盖梨,我总能吃到发腻时。但有一样,我却没有厌倦的时候,那便是棵数最多的杏树,它在春天里,不先放叶吐绿,总是偷偷地先含苞欲放。在春天百色还未肆无忌惮时,先给从冬天寒风中还未缓过神的人们,来一个春的惊喜。
舅奶家的杏树,树杈总是很矮,粗膀向四围里蓬开。这是在苗时,被舅奶有意为之。据说这样子,杏树果子就多且大。这种情势给我带来了方便。有空闲就窜上去,或站或仰,或跳或摽着悠哉。每当此时,坐在门口的舅奶总是叫我别惊着它,说花惊了,就没有果子了。于是,我就小心奕奕起来。
闲静处总能看得风景在。杏树上的细枝,皮质开始紫向红里去。不似冬天里趋紧无光质。忽然在树枝梢处,有花蕾要跳出,那蕾马上就要紫红成苞了。一两天的功夫,那苞就似少女的口红,慢慢张开吐蕊。三两天的
功夫,从枝头向枝深处次第花开,苞与初始吐蕊的花门,这时还用谈红统治着花间,随时间的推移,再从远看,便是一片白色的花丛了,倘若这个时节遇上微风斜斜的毛雨,对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又寒杨柳风的诗句,你便会意味无穷。
舅奶家四围的十几棵杏树,满满的其实都是诗意。那颗长在老张河河坡,斜向水面的不是范成大蜡红枝上粉红云,日丽烟浓看不真,浩荡风光无畔岸,如何锁得杏春园么。站在石拱桥上看去,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王安石借杏花抒怀,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作尘。唐代罗隐更是半开半落闲园里,何异荣枯世上人。苏东坡一句褪尽残红青杏小,何等地话灵活现。同样是宋代的陈成是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鸣。
文人骚客面对杏花,或言志或感叹或惊喜或闲情逸致。此时,杏花便不仅仅是杏花了。它已经到了人格的境界。
舅奶家的果树,不仅仅是杏树,还有梨,桃,柿子,但那仅仅是几棵而已,是杏树自已怕单调,用它们几位来点缀一下,凑凑热闹罢了。
杏树花期很长,有个把月时间吧!它开花的时节,也是油莱花开的时节,杨柳鹅黄的时节,而今这时节还在,可是舅奶不在了。
舅奶不在了,因而那半院人家,那四围的杏树也都不在了。他们寄宿在我的记忆里。而每当我在别处看到杏花时,我便看得那杏花间的半院人家。舅奶正端坐在门口。因为她慈祥有爱,所以在以后的日子里,再看杏花时,我便也没有了惆怅与愤恨。真正是:
红白数枝入花海,金黄一片承春意
慈祥友爱天堂坐,盈野春色杏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