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五岁之前很少见爸爸。他在县里工作,只有周末回来一天,更多时候是我和妈妈相依为命。但我跟爸爸很亲,比我妈还亲。
因为他每次回来都有泡泡糖或者巧克力,要不然就是三块钱的糖稀。
那时候一毛钱可以买一兜兜瓜子,三块钱的糖稀有一面盆那么多。那时候是我最风光的时候,最想小朵朵的时候。
也是我的狗狗最开心的时候。他比我还跟我爸亲,不是因为我爸给他带大鱼大肉,就是单纯的亲,不带任何物质的那种。
他送我顶多送到巷子口,送我爸却每次能跑出十里地,直到被我爸凶回来。
我爸是个文艺青年,我妈是地里干活的农妇。因为平日农活只靠她一个人,家里没钱没人,村里的公共机器往往最后才轮到我家用,等到最后就耽误了收成,我妈就手动人工割草割麦子,每天干活到晚上八九点才回家。我爸心疼她,也心有不忍和愧疚,周末就去地里帮忙,但是我妈从不舍得让他干到太晚,早早就收工了。
她说他的手是拿笔杆子的,不是拿锄头的。
的确如此。我爸才华横溢,心高气傲,人穷志不穷。班长,领队喊口号,学校文艺汇演的焦点人物,高考落榜后不甘平庸,奶奶让他去地里帮忙,他撂下一句“我就算城里打一辈子工也绝不在家种地!”,背起铺盖去了部队。
在部队他勤奋好学,积极上进,别人去香山看红叶他在宿舍看书,别人去逛街购物他在操场跑步,别人流泪他流汗,别人喧闹他沉寂,背负着比同龄人更多的背负,承受着生活不可承受,只因他心中有梦。
梦大多数是用来破灭的。笔试第一的他最终还是被人换下来,进了军校大门的脚退了出来。万千辛苦付流水,哭了三天三夜。
我想就是那一次,我爸对现实失了望。现实生生残忍的扼杀了一个年轻人的梦想和翘起地球的勇气。
努力奔跑的孩子运气不会太差,后来在政委引荐下终于安顿下来,也算终得善果。
我知道在我妈心里他就是怀才不遇的龙翰凤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