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莫非的家乡是一座小城,有溪流,有湖泊,有垂柳,但是在十岁那年,这一切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然而,林立的高楼间却依旧保存着那所格格不入的小庭院,为什么说是格格不入呢?因为只有庭院里还保留着几株垂柳和泉池,隐隐是记忆中小城的缩影。
每个经过的人都会被那一抹抢眼的绿色吸引,但是一旦看清了门口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牌匾后,便讳莫如深、匆匆离去。这一切全部归功于牌匾上的几个大字——“济南市殡仪馆”。
王莫非打小在这儿长起,来来回回看惯了殡仪馆门口哭天抢地的人群,听多了长辈吓唬不听话小孩的故事,也就虱子多了不怕痒了。什么招鬼游戏啦,夜探殡仪馆啦,都是童年时的消遣,可惜的是,鬼影都没看到半个。
然而,这种无知的幸福却在刚上大学那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高考结束后,王莫非生了一场大病,在ICU里躺了半个月。也许是命不该绝,从走出医院的那一刻,一切都不一样了。但是,迟钝如她,只觉得路上的人变多了。
“莫非,今天你跟飞轮在家看店吧,明天你孙奶奶家孙子结婚,我跟你爸过去帮个忙。你自己看着关门吧,累了就回家睡觉,别靠着了,咱这买卖一般也没人晚上来。”王莫非一边嘟囔着:可不是嘛,谁大半夜出来买寿衣啊,一边硬拖着身子爬起来,在医院躺了太久,身子都僵硬了。真羡慕飞轮,活力四射的。
忘记说了,飞轮是一条长相极似拉布拉多的中华田园犬。俗话说得好,知狗知面不知心,长得再像又能怎么样,内在还是田园犬的灵魂,最简单的“坐下”口令,教了一年,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唤它名字时,能主动跑过来,就感天动地了。
洗刷完毕,王莫非就牵着狗开门营业了。古人云:靠山吃山,王莫非家靠近殡仪馆,自然做起了寿材生意,火纸、花圈、骨灰盒、寿衣等应有尽有,店面不大,但五脏俱全,可以称得上殡葬一条龙了。
开店之初,家里就养了飞轮,一条膘肥体壮的大白狗,说是为了辟邪,但几年下来,邪祟没见到,飞轮倒是日渐丰腴了,好一条珠圆玉润的肥狗。
“对不起。”
“不好意思。”
“抱歉。”
今天是什么日子,路上怎么多了这么多行人,骑着电瓶车差点撞到好几个大爷,太可怕了。喇叭不停,嘴上不止,“借光,借光,对不起,让一下!”
“小伙子,你能看见我?”正等红灯时,旁边的大娘莫名问道。
“大白天的,怎么还看不见呢?”王莫非不禁失笑,奇怪的大娘,难不成她穿了哈利波特的隐形衣?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大娘面无血色的,头上还顶着一团黑气,也没见她抽烟啊。
大娘咧着嘴,嘿嘿笑了几声,露出几颗焦黄的牙齿,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今天路上人很多啊?”
“是挺多的,我刚才还纳闷呢,今天是有什么活动吗?”
大娘依旧嘿嘿直笑,却并不说话。王莫非撇头看了一眼信号灯,再转头时,大娘已经走远了。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隐隐泛着黑气,好一个身轻如燕、行动矫健的大娘。
像往常一样,开门做生意。寿材店跟别的店有所不同,基本上没有货比三家这一说。通常没有人来闲逛问价,一旦进门就不会空手离开,所以生意相对好做一些。可是今天王莫非简直怀疑自己走错了店面,开门才一会儿功夫,进进出出了十几人,老人居多,却也不乏年轻人,甚至还有个妙龄少女进来看了一圈寿衣,很不满意的摇着头离开了。
一开始,王莫非还象征性的招呼一下,后来干脆就自顾自的玩游戏。天色渐沉,在店里巡视了一天的飞轮终于走累了,拿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王莫非,“啊,天都黑了,这么晚了。饿了是不是?走!关门回家,吃饭!”
“你们这里有寿衣吗?我能穿的。”给自己买寿衣,还真少见。这大爷还真高啊,跟黑塔似的,得两米多吧。
“有,多大的都有,您先挑款式,挑好了我给您找号。”黑塔逛了一圈,面露不悦,这是没有看上的,王莫非赶紧递上一本图册,“大爷,我们这儿也可以定做,您看看这上面有满意的吗?没有的话,把喜欢的款式照片发给我也可以。”
本以为很难伺候的大爷一眼就看中了首页上的宝蓝缎子长衫,“就它吧。”
“行,我给您开个单子,您先交一下定金,后天就可以拿货了。”
“我今天没带钱,衣服送到了我在给你钱。”
“行,那您在这里留个地址。”王莫非没怎么犹豫,一口就应下了。世人多嫌晦气,除了真有需求,一般没人愿意给自己买寿衣。
两天后,王莫非如约来到大爷留的地址。开门的是一对中年夫妇,“小伙子是来送衣服的吧,来,给你钱。”
王莫非点了点,“正好,衣服您拿好,我先走了。”
“别着急走啊。”这是王莫非晕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完了,肾保不住了。
无戒365天极限挑战日更营 写作训练第180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