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那些事》
大杂院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如果你有些好奇,手头工作也不那么繁重,不妨先查上一查《还珠》初始的那几个篇章或是镜头,相信其中会有着详尽的答案,只是这个大杂院和那里的相比还是有些破旧不堪的,虽不是少陵野老住的那种茅屋,但较之现代的广厦高楼来,也算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了。
若晚上到这里来,还是建议带着女伴一起,安全就另当别论了,只是这里有着一条路却挺适合年轻的男女,特别是有着浪漫情调的小男女们。它是一条东西走向的路,具体说来应是东北偏向西南方向的,一前一尾刚好各一座桥,前一座是流水的石桥,后一座便是横亘路面的天桥了,路倒也不算长,两旁的灯时常会发出晕黄的光来,夜间飞鸟走兽定是瞧不见的,可若说起昆虫来,名目倒也是五花八门。想必,此时身边的女伴该抱怨了,“这条路有什么好走的呢?”你啊,也千万不要着急,需耐下性子来,借着天桥高铁闪过的灯光,轻轻牵起她的小手,悄悄地低诉,“在这星辉熠熠的时刻,我将要在这星光路上为你摘下繁空中一颗最明亮最耀眼的星,镶在这小小的戒指里,作为此生对你至死不渝的爱的见证!”不也是美事一桩吗?当然若真论起求婚来,还是另选他处更好些。
其实星光路还不是通往大杂院的必经之道,而是另一条名不见经传的小路,具体说来也不算是羊肠小道,稍微宽阔些,其名曰:天文台路。只是这路和天文台并没有什么关联,若是初来,千万别抱着参观一下天文台的心思,抱有的希望少了,来到这里的失望才不会那么显而易见。天文台路和星光路是相连接的,更像是在抱着星光路的腰,想来它应该是在扮演着一个“女性”的角色了。沿着天文台路往前走,果然还是能够见到一个天文台的院子,当然这里只是百姓生活起居的地方,论天象的观测、星系的研究,它是一点儿边都沾不上的,但若说起生活起居来,院子里的一个买卖我还是知道的,那便是卖馒头了,若去的时候遇到的是一个女孩,那你就交了好运,女孩不仅人美嘴甜,要是买的多了,她还会多给上一个;若是去的时候遇到的是一个小子,只能说你运气一般,或是运气稍微差些了,小子只会一板一眼地做生意,不经逗,话里透着一股颐指气使的味儿来,至于多不多给,那便要看他的心情了。
沿着天文台路大概走上五到十分钟,也就到了的尽头,而大杂院则坐落在这尽头的左侧。
(二)
说起大杂院来,院子里的三宝便不得不提一提。俗话说天有三宝:日、月、星,但若说起大杂院的这三宝,着实是不能和日、月、星相比较的,不过它们也有着自己的特点,那便是“活”了,简称“活宝”。
首先便提一提这堪当第一的活宝——狗。
在中国,院子里养狗应该是异常普遍的了,若是你大街小巷地走上一圈,想必是会遇到无数条狗的,或是听闻无数条狗吠声,此起彼伏的,倒像是街面上流氓、地痞撒泼的声音。但若说起大杂院里的狗,便不能用“流氓、地痞”之词来形容了。流氓、地痞之流首先该是一脸凶相,其次较之身材也应是五大三粗的,但再瞧瞧院子里的这三只狗,个个慈眉善目,完全找不到凶的感觉来,当然体型也是十分的娇小了,腿短、身长,一条大尾巴总能卷上几个弯儿。
狗也有三个特点:饭必来、吃独食、撒欢儿。
所谓饭必来想来大伙已然猜到了,其实也就是晚饭的时候这三只家伙会准时地出现。不过它们并不是一个一个门口地瞎晃悠,而是并排地坐在某一个门口或是某两个门口的中间,当然了,门口的选定也并不是随机的,也不论亲疏关系,倒像是有预谋地侦查,这侦查的标准可能要取决于它们的天性,那也便是骨头了。诺大的一个院子,每天总会有上一两户人家是要吃肉的,只是狗儿的开心并不是从门口等骨头的时候开始的,买来的骨头或是肉总该要仔细地洗上一洗,院子中有一口抽水的井,周围简易地修了一个蓄水的池子,与其说是简易,倒不如糊弄来得更为贴切些,每当水泵“嗡嗡”地响起,便也宣告了狗儿欢唱时辰的开始。
虽然欢快,可它们也是懂得规矩的,不近人、不入门。不近人便是保持距离感,和人拉开一定的距离总是好的,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倒是在它们身上得到了恰到好处地贯彻,不入门同样也是这个道理。一次一只嘴馋的狗儿登堂入室钻进了一户人家的饭桌下,结果自是不言而喻,随着屋内几声“嗷嗷”地惨叫,噼里啪啦地就上演了一场追狗的大幕,最后便看到一只狗儿夹着它那条宽大的尾巴逃命似的窜了出来。
吃独食也是它们的一大特点。可能是每天能吃到的东西并不多,尤其是合胃口的,所以每每发现骨头的时候便总是和伙伴们撕破了脸皮,不过撕破脸皮倒也无妨,吃完骨头后照样可以一起嬉戏玩耍。只是有的时候又不能理解,在这食物匮乏的年代,又何必挑三拣四的呢,可它们总是那么没心没肺地快乐着。吃独食也不是偶然现象,自古以来它们就有着这样的传统,只是它们争抢食物的对象并不固定,偶尔猫儿也会位列其中,猫儿自是不好惹的,可猫口夺食的回报却很丰厚,这又给它们壮起了胆来。
撒欢儿该是它们的专利了,它们撒欢的本领多种多样,有迎着车子兴奋地奔跑,仿佛见到了许久不见的亲人;也有围着车子来回打转的;有的撒欢大胆又直接;也有的撒欢儿比较含蓄,扭扭捏捏的,虽然形式多种多样,不过都是一种欢迎的仪式,也都传达着欢快的情感。院子里劳碌一天的男男女女见到飞奔而来迎接他们的狗儿想必该是开心的,至少在这个善于遗忘的时代里,还有着生命会时常把他们惦记,而被惦记便是一种幸福了。
猫也算是大杂院的一大活宝了,本不想提起猫儿的,可大杂院的这两只又不得不说一说。猫儿一白一花,长得都十分标志,平时的爱好该是睡觉了,屋顶房檐或是犄角旮旯里只要是能躺下的那都是睡觉的好地方了。和狗儿一样,时常饿着肚子,见到人总在一定的距离之外“喵喵”地叫着,仿佛是在哀求:“给点吃的吧。”每每见到这种情况人们总会动了恻隐之心,可呼唤它们它们又不来,最后也只好把吃的放在地上走开了,人一走开,厚脸皮的家伙就来了,猫口夺食的大战便又上演了。不知是什么时候,白猫的左前爪受了伤,听说是被狗给咬的,伤口总是血淋淋的,到现在还没有痊愈。时常有人从它旁边经过,都会带着一脸的疼痛感,仿佛这伤不在猫儿的腿上而在自己身上似的。最近也是有一段时间没见到白猫了,不知它是否安好,花猫倒是经常见的,总是悄无声息地站在屋顶上偷偷地往下望,是在盯着池子里的鱼还是在望着池子边的狗就不得而知了。
最后一大活宝该是鼠了,只是这一大活宝并不得大家的喜爱,院子里家家户户都是要备上几个灭鼠器具的,竟有一段时间人们早起问候的第一句话不是“吃了吗?”而是“你家抓了几只老鼠?”,由此可见,院子里的老鼠实在很是猖獗了。至于我,也是抓鼠的,曾经亲手抓住一只,其实亲手说得不免有些夸张,用鞋底拍死更为恰当。早晨恰逢无事,便在床上多躺了一会,可这一趟却让我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一只老鼠正在房间的地面上探头探脑地张望着,我自是不敢弄出太大的声响,便悄悄抽起一只拖鞋朝猛地朝它砸了过去,也正巧砸中了,只听“吱”地一声,它就四肢抽搐晕倒在地上,结果便是它被扫进垃圾篓里给扔去喂猫了。事后倒有些后悔,也常常在质问:自己有什么权利去剥夺另一个生命呢?可世间的法则就是如此,人杀鼠天经地义!
(三)
其实大杂院并不安宁。
这里的安宁用声音来形容可能更为妥当,家家户户还是很和谐的,毕竟都是客居他乡,待人接物自是要以礼为先了。但若说起声音来,除了猫、狗的叫声,这里还有着两种较为常态的聒噪,一种是天桥高铁路过的声音,性子稍急些,总是由远及近再到远,不过唰唰地几秒钟也就过去了,这倒不像另一种声音,另一种则是起重机发出的声响,慢性子,时而低沉,时而又尖锐,总是一个劲地瞎哼哼,这点更像是一位哀怨的夫人,可它又不如夫人那般爱干净,齿轮里早就挤满了多年积攒而来的污垢了!
难道这两种声音就是大杂院不安宁的因素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这里的不安宁还要从夜间十一二点钟说起,院子里打工的人很多,这便也就有了早班、午班和夜班的说法,上夜班的人总是下午五六点钟就出发了,可要是说到夜间十一二点钟的话,那还是要数上午班的人了,十一二点钟正是他们回来的点儿!于是乎睡梦中便有了由远及近、由小及大的铃铛哐啷的声音、车圈颠簸的声音和电动车尖锐的喇叭声、开门声,随后便是水泵的嗡嗡声,池子边三言两语的说话声,偶尔会有洗菜的铁盆子掉了下来“叮啷...”,接着便是“铛铛铛”地切菜声了,煤气打火的“咔咔”声,“咕咕”地油沸声,菜入油锅“吱啦”地响着,锅铲和铁锅碰撞的声音,狗吠声也总在这时响起,猫儿之所以被称为“夜猫子”该是有原因的,不然为何总在午夜喵喵地叫着?最终午夜的不安伴随着关门的声音又归于了宁静,夜又开始了,呼噜声,梦呓声,磨牙声此起彼伏……
可夜总是短暂的,总随着次日四点钟铃声的响起“唰”地就结束了,随之便是各种闹铃的声音,有小鸟的啾啾声,有的直接就是铃铃的声音,当然还有一些是音乐,唱的不是凤凰传奇就是小苹果,不过还是有另一种迪克牛仔的摇滚风格的,偶尔还可以听到刀郎的“第一场雪”。铃声沉落,门声便响起了,水泵也不甘示弱,早就嗡嗡地唱起了欢歌,这时便有了刷牙声,夜班归来恰逢早班的问候声,开锁声,推车声,孩子哭闹声,叹气声也掺和着在车座上响了起来。阳光只在他们走后才悄悄地溜进了窗子,以一个完美的切角照射在眼睛上,总感觉此时它们是故意的,故意把浅睡中的脸蛋儿偷偷调戏!梦没了,酸涩不知是眼睛的感觉,还是一天中空气的味道,但也不必多想,夜很快就又会来临了。
(四)
其实大杂院的那些事儿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那便是“钱”了。当然,我们要称之为:“养家糊口”。
记得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话说的是直白了些,却很有道理,难不成自己现在的努力是为了追求高雅?可每个人又总有些追求,比如有些人就追求有活儿干!大杂院里的人对活儿是不挑剔的,有活就做便是他们的性格,再脏再累也没什么,其实他们最怕没活儿干,没了收入不说,还荒了时间,而时间对于这个年龄的他们来说是尤为重要的,毕竟以后能劳作的日子也不长了,每一秒不都显得弥足珍贵吗?
至于活儿的类型,最为常见的便是栽花、清扫、装车了。栽花想必大家都是能够想象的,想来家家户户也都是有些花花草草的,偶尔摆弄一下也不失为一种情调,但若让你一整天都在挖坑种树、种草、移花呢?但若让你夏日一整天都顶着大太阳劳作呢?但若让你为了能争到这活儿必须三四点钟起床呢?辛辛苦苦劳作一天换来的是一百多元的回报,我想这一百多元中的每一分都该充满了血汗了,但就这样的一百多元也总会有人惦记着,骗子想骗它,小偷想偷它,就连老板儿也想克扣点!拿到钱就该回家了,路上偶尔会遇到菜市场,还是该进去看一看的,可转了一圈才终于决定要买点!
“豆角咋卖的?”
“一块二!”
“一块钱中不?”
“要是嫌贵,就别买,馒头就咸菜便宜!”
“那给俺来一斤吧…”
“鱼便宜了呦!”
“几块钱?”
“三块!”
“这条吧,你给俺称一称”
“十六!”
“几斤重呢?”
“五斤三两!”
“你看十五行不,俺身上就这些零钱了。”
“拿整钱我给你换!”
最终那张一百的钞票在手里攥了半天还是交了出去,他本可以不买的,可不买也不行,妻子这会儿也该种花回来了。
至于清扫,其实并不比栽花来的轻松,刚建完的一栋二十多层的毛坯房每一寸地方都是要清扫的,走廊、楼梯、厕所,随随便便用扫把一推都能扬起漫天的烟尘,如果你是一个爱雾的人,我想这个地方该适合你了,但同时你又必须爱打扮,这里的雾会给你抹了一层厚厚的脂粉来,甚至外套也难逃魔掌,至于头发,建议你还是先去理个光头吧,不然那乌黑靓丽的发丝会瞬间就失了光泽!打扫完成就结束了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玻璃也是要仔细擦上一擦,然而水并不是每个楼层都有的,楼梯上来来往往地总会留下许许多多的湿脚印,不知是楼层在他们面前倾倒了,还是他们被楼层征服了,可总感觉自他们踏入楼道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然和楼层融为了一体!
最累的活还是要数装车了,通俗的说来就是“上货”,可这货并不是好上的,十几二十吨的货要满满地装了一车,才算是完成任务,五六个人用着简易的器械大汗淋漓的装了七八个钟头就为了挣那一百多元,即便如此,活还是要干的,钱也还是要攒的。装车的类型多种多样,有装铁器的,也有玻璃,偶尔还会有面粉,当然也还是有一些稀奇古怪说不上来的货是要装的,只是都被整整齐齐地封箱了。有时下班的路上会和他们撞个正着,除了相互的嘘寒问暖,大家最大的特点也便是走得快了,累了一天,想回家的心情自是可以理解的,就像古代将军们打了胜仗总会第一时间把喜讯报告给京师一个样!可他们又不比将军光彩鲜丽,用“灰头土脸、灰不溜秋”可能更恰当些,即使形象不佳,他们也还是值得敬重的,在家在外都扛起了一片天的分量,而这分量不掺一丝一毫的水分,用着他们常说的一句话,“都是实打实的!”
(五)节日与信仰
至于过节,这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大杂院的节日观念其实并不是那么强烈,偶尔路过集市才可能会发现中秋节马上就到了,为何呢,摊位上不都争相卖起了月饼了吗!哦!这才恍然大悟,算算日子,今天几号来着?
“大哥,问你个事啊,今天几号了?”
“十四了,明天就中秋节了,你这过的可真迷糊!”
这才赶忙拍了一下脑门来,是该买点月饼了。可再一想,还是决定不买了,节前的月饼肯定很贵,节日当天应当会便宜点。转天过节的事情就又抛到脑后了,继续找起了活来,按理说节日干活该是三倍工资了,可这里不一样,天王老子来了照样不涨工资,更别说是过节了!
依旧是早上三四点钟起床,下午六七点钟回来,不过节日总该有些不一样的地方,晚上回来的时候,月饼着实是买了,整整一封六块月饼,估计零买上几块看起来不好看,索性就买了一封回来,整整六块,也算是体体面面了!除了月饼,手里还提了些其他东西,鱼、肉一类,偶尔也会看到酒来,可那又不经瞧,多看上几眼便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来,这不是路边小卖部里的十块一瓶的酒吗?经常去那里买东西,见的多了也便记住了。
该过节了,水池子边又热闹了起来,水泵的嗡嗡声时常会盖过说话的生音,可若细细一听还是能听到几句的:
“你的肉哪里买的?”
“桥下的野集里买的,十二一斤!”
“你这鱼也不错,翅很少。”
“五鲳鱼,也好几块一斤呢!”
时而又听不到说话声,狗在在一旁汪汪地叫着,总是一个调儿,也没有个轻重缓急,抑扬顿挫。
中秋节也是一个做礼拜的日子,虽说是周四,可也不能把“耶稣”给丢在一边,独乐乐自是不如众乐乐来的开心。大杂院里的礼拜其实是有规律可循的,一周三天,周三、周五和周日,从未有过间断,也可以说是风雨无阻了。这里的人对于信仰自是虔诚,从为有过半分的亵渎,即使今生无法大富大贵,也还是要好好地依靠耶稣,毕竟子孙还在,孩子安安稳稳的便是他们最大的心愿了。
大杂院里的人有着信仰其实也是一件好事儿,有了信仰也就有了依靠,有了依靠才有了在城市里活下去的勇气。
多年以后,或许自己会在街面上遇到一个熟人,不知是否还会问上一问:院子中的井还在养着院子里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