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满天星
得不到爱,得到尊重也是一种平衡
徐文淑的原配夫君是张恨水,他一生写情,鸳鸯蝴蝶,风花雪月。这一切似乎都是与徐文淑这原配夫人无关,他们之间无情,无恨。
徐文淑出生于安徽徐家楼,一个地图上找不到的小乡村。父亲是私塾先生,世居乡村,生迹平凡,父亲并没有教她读书识字,所以,虽然近在咫尺,徐文淑也于文字失之交臂,这多少也造就了他日后婚姻的枯竭。
徐文淑生的不好看,没有如雪肌肤,也不具备花容月貌,身材平庸,气质村野,若嫁入庄稼人里会是一位好妻子,健康,贤惠,善良,勤劳,知足。可是婚姻忌讳,她嫁了文采风流的张恨水,这注定成为他身后的一抹灰色印记。
张恨水痴迷聊斋,爱恨那些孤狐野鬼,那些女子美貌风流,痴情绝艳,于是,便幻想自己是那穷困不得志的书生,每每深夜挑灯夜读,焚香沐浴,撤掉通向楼上书房的梯子,为的就是清净无人打扰,又不影响美貌的狐女翩然而至。
这结果自然是失望,这样的等待即使是过上一千年,也不能如愿。后来,张恨水便幻想娶妻来实现,即使不能流传一段佳话,也求个红袖添香的风雅。
他最喜欢用八个字来形容女子:河粉路垂,杏花淹润。
张恨水爱做梦,幻想才子佳人,可是命运多么随机,将徐文淑安排了给他。张恨水第一次面对她便深深失望到绝望,已经注定徐文淑一生的婚姻与情感的走向,注定了孤寂。
张恨水本来就反对包办婚姻,但碍于母亲的苦苦哀求。母亲的想法很简单,娶一房妻子,就安抚住了儿子的心,他就不会心浮气躁,整天想着出门去闯荡。如果张母知道儿子日后会因妻子而出走,肯定不会害人害己,将徐文淑娶进门,她随便嫁一个无名之人也能得一室夫妻,烟火之食。
张恨水对母亲的妥协是订婚也行,但是,要亲自相看绝不接受完全包办,母亲答应带他去相亲,见了媒婆远远的指向姑娘,眉眼清利,青春灵动,心里也是十足喜爱,便默默的答应了下来。
直到洞房花烛夜,掀开红盖头,张恨水才猛的心里一惊,这哪里是相亲的女子,相貌平凡,眉眼木讷。
那一夜,徐文淑独守空房,望着大红的帐幔和席子,寥落的烛影,泪水滴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已经遭遇到夫君的厌恶。
对才子佳人的渴望,媒人调包计,给张恨水带来了反感,他也一并算在了新婚夫人的身上。
张恨水很久之后,才在母亲的央求之下跟徐文淑行了房,徐文淑十六岁嫁给张恨水,六十岁去世,中间这几十年光景里,虽顶着丈夫人的名头,情感上却大多数是空白,他根本不想见她。
张恨水后来写了一篇散文:
回忆他与徐文淑的新婚生活,其中有这样的描述,月圆之夜,青光从未知的角落射向纸窗,家人静睡,余,长夜的独坐窗下一至夜深。
夜深了,男人不愿意进房与她同眠,宁愿坐在窗前看月,无数个这样的夜晚,徐文淑走在空寂的房间里,一灯一影一人,月色如水,人心如废。大好的青春年华,像水一样流走了,她没有做过才子佳人的梦,也不懂什么红袖添香,她的愿望就是夫妻相守,生儿育女,如今,她只能偷偷地望着他的影子,不但走不进他的心,连靠近他都莫名害怕,这样有距离的婚姻生活,也没有持续多久,新婚几个月,张恨水便外出漂泊,一走就是四年。
徐文淑不愿服输,对公婆,对小姑子,小叔子都好,挑起整个家的大梁,无微不至,照顾家人。
她无力经营自己的感情和婚姻,他跟张恨水的距离太大了。但是,她可以经营亲戚,播洒善良,博得贤惠名声,这名声,在新潮女子看来是虚妄,在徐文淑这样一无所有的女子来说,却是神圣,让人满足的精神财富。这是她生命的色彩。
爱情不是用感动换来的,她做的再好也与他无关,她没有心机,没有美貌,也没有才华。在张恨水的光芒下,如一粒雪花,很容易就会融化成尘,她所做的就是用贤惠保留对生命的存在感。
张目对这个儿媳有歉意,也很喜欢她,就不断的要求张恨水要善待她,并给她,讲娶德不娶色的道理。张恨水再次听从母亲劝说,在家里尽量跟她相处,直到她终于怀孕,才算完成愿望,徐文淑生下一个女儿,却不幸夭折。
她的爱情和婚姻一开始就是幻影,眼看着一个色彩斑斓的梦升起来了,瞬间却破了。
四年后,张恨水把一家迁至北平,而这却是徐文淑真正梦碎的地方。此时,张恨水已经另娶了胡秋霞,并生下一个女儿,有了胡秋霞后,他更是从不去她的房间了,从此,她的生活分成了两个部分:白天和婆家人相处,晚上和自己独处。
徐文淑依然保持本性,对胡秋霞没有一丝怨恨,善待她忽视她给自己带来的人生荒凉。胡秋霞和她不分妻妾,地位同等,甚至在张恨水心中,胡秋霞才是妻子,徐文淑不过是张家的一个贴心保姆了。
在北平,张母再次为徐文淑求情,要求儿子给这个可怜的儿媳一个孩子,让她后半生有个依靠。张恨水听命,终于徐文淑生了一个儿子。
然而,雪上加霜的是,天不从人愿,他们的儿媳,又夭折了。张母暗自垂泪,叹气她的命薄。
至此,徐文淑在张家里或者特殊的单身生活,有丈夫也似无丈夫,再不会有人理会那一个又一个的夜是怎么度过的。
她收起了所有的喜怒哀乐,所有的一切她都接受,在张恨水与胡秋霞恩爱的眼皮底下,她照顾婆婆,善待小姑子,甚至当胡秋霞的孩子是自己的孩子。
1928年,胡秋霞生下一个儿子张小水,生下来浑身冰冷,不会哭,徐文淑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暖着这个小生命,直到他发出第一声哭泣。徐文淑就睡在张恨水和胡秋霞的隔壁,晚上,他们听不到孩子的哭声,她听得到。只要小水一哭,她就披子起床,到隔壁敲窗喊:秋霞,秋霞,孩子哭了,一次小水掉在地上,徐文淑又听见了,她急忙跑过去,并对胡秋霞说:你真是个孩子啊,让你这么大的孩子带着两个小孩,也实在是太为难你了。
我反正也是没有什么事情,闲着也是闲着,今后,把小水交给我带吧,如母,也如姐姐,这就是徐文淑对待情敌的态度,甚至是有爱怜,噌怪。
徐文淑在北平过了十年,十年的单身生活,十年也在照顾胡秋霞的孩子。张恨水敬她对张家的付出,张恨水从不停歇的给她寄生活费。
此后,年过五旬的徐文淑,年华早已如树叶一样坠落,凋零了。这些年,张恨水除了寄快钱,只去探过她一次,她们之间,如一纸冰冷的婚书,没有任何维系,没有孩子,也没有恩情,张恨水对她只剩了尊重。
就是这个尊重,支撑起了她的晚年,之后婆婆去世,小姑子成家,小水也长大了,她似乎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不知怎么打发余下的时光,于是开始吃斋念佛,以此度日。
好不容易得了两个孩子却夭折,她把张小水当成自己的亲儿,时刻想着他,1958年某一天,她上街给小水寄信,信没有寄出,却街头中风,很快不治而亡。
一个鲜活的生命,如流星划过天际,这算是对她四十几年的孤独日子的解脱。
她一生如枯井,却难免天真,因为没有得到爱,也没有付出深情,便觉得可以结交丈夫的爱人,成为姐妹。
是的,她为张恨水付出一生,却也没有付出真情,在这一点上,她们是平等的。
徐文淑一生平静如水,从没有表示过不平,也没有闹腾过,更没有丝毫抱怨,就算命运带着苛刻从她身上划过,留下鲜血淋漓的伤口,她也默默的自己疗伤,然后又再次一副笑脸迎接他人。
徐文淑倾尽一生,半分疼爱和温暖也没有得到,但是,她的得到了张家所有人的尊重,包括张恨水。
一个女人的一生,风烟具静,只留下一块墓碑。这种女人无缘轰轰烈烈,甜蜜的爱情。退而求得一世安稳,也是好的。
于是,她们修炼得行,安稳度日,将怨恨一️化解,又善良柔韧,纵然没有温暖,到底一世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