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明媚如诗,清风徐来,轻抚着五月的康乃馨,一如母爱的甜柔深谧。在这样一个爱的季节里,人总是很容易就沉溺于过往的温情里……
记得孩提时期有一次帮外婆穿针线,眼明手快地,我一下把线穿过细小的针孔,想都没想,顺手就想在线的尾端打个结,就在这时,外婆唤住了我,急急地说:“不要打结!我自己来……”我不解,问为什么。可是外婆就是笑而不答。好奇的我软泡硬磨地在外婆在帮我缝补小裙子的过程中,问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外婆不胜其烦,含笑地说:“打了结,下辈子就不认识了!”我顿时安静,心里有点害怕也在庆幸,幸亏刚刚及时住手,可就在这时,却突然发现外婆的满脸红霞,笑容里竟有隐约的羞涩……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件事早已被湮灭在岁月的尘烟里,但外婆那含羞的笑容却时不时让我忆起,每次想起总不免莞尔,心里泛起阵阵温暖。老一辈对儿女子孙表达爱意总是这样深沉朴实甚至于词不达意,但我深信,他们是天底下最无私的那群人,也是我至亲至爱的亲人。
相对外婆的温柔慈爱,我的母亲就显得粗枝大叶多了。母亲的身材高大,长得挺漂亮。可是她大嗓门,暴脾气。从小在她面前我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深怕一不小心就招来她的一顿河东狮吼。因此我很羡慕拥有一个温柔优雅母亲的同学。记忆中唯一一次母亲穿着白裙子带我们姐弟几人逛夜市,那晚她漂亮得让我们几个孩子好生骄傲。却在一家冰室吃冰时候,母亲惯性地把一只脚支起来搭在自己坐的椅子上,这唯美骄傲的感觉一下被破坏得支离破碎。她就是这么粗鲁的一位母亲。
在成长的旅途中,母亲从没有对我有过任何鼓励和肯定,打小在她心目里我就是姐弟几个中最潺弱无用的一个孩子。因而,考上师范那年,我知道,她很开心,因为她深信我不读师范不当老师,就无法在社会上自食其力。
离家到外求学的那些年里,母亲也从未在口头上表达对我的关爱。只是每每假后返校,她会往我的书包里塞满各种我爱吃的食物。煎得香喷喷的饺子,放在盒子里,小心地用布包了一层又一层,拿到学校宿舍总会引起室友的羡慕的眼光和啧啧称赞:“你妈好细心,好疼你哟!……”对此,我常常笑而不答。其实,心底也是疑惑的: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心?!
毕业后,我回家乡教书,母亲每天都会早早起来为我准备早餐。生性拖拉的我总会因为时间急迫导致每次上班都急急忙忙,母亲便常常一面帮我拿好电瓶车的头盔,放在我电瓶车的车座上,一面责备我“上个学总要我这样操心!”没错,她说的就是“上学”,我知道,在她心里我始终还是那个还未长大的孩子。
后来我结婚了,嫁得离娘家很近。她很放心,因为她觉得离得近她就多少可以“罩着”我。天知道,我多么想逃离她的“魔爪”。连着几天去娘家蹭饭,她会责骂我“一个女人不好好学着自己做家务!”;偶尔几天没回去,她则会在家里跟老爸常嘘短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都不愿回家了……”
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个让我费解的母亲。一个粗俗的母亲,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母亲。我常常觉得我们母女永远不可能相互理解。直到我在外婆家看到了那张照片:一个十三四岁的农家小姑娘正吃力地挑着一担沉重的化肥,上嘴唇紧紧咬住下嘴唇,脖子伸得老长……我突然一下理解了,母亲性格里所有的粗枝大叶和泼辣。
“十月怀胎重,三生报答轻。”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啊,你们脸上一道道沟壑难平的皱纹,你们于岁月里被风霜染白的鬓角,你们在生活磨砺下的隐忍和粗粝,我都深爱且感恩着。您陪我长大,我伴您变老。这是做为儿女余生里唯一可以为你们做的,无关誓言,不为回报,只求生命最初的赤诚与静好。
愿岁月长留,母亲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