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非自己心中有鬼,没敢把胡老师和自己一路去北京的事情告诉家里,可胡老师却主动告诉了老林,她的父母显然也没多想,只觉得有老师陪着肯定比让一个小姑娘自己去更安全,老林开车把他们送到车站,在车站工作的妈妈又买了些零食和水果给他们带着,还拜托胡老师若是方便也尽量和她一起回来。
一上火车,胡老师便和林非的上铺换了位置,此刻老师就坐在她身边,胡老师身上茉莉洗衣粉的味道萦绕在她周围的空气中,她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一想到接下来会有几十个小时的时间和老师在一起,她就紧张得把手心出汗。
“你最近没休息好?”胡老师忽然问。
“恩,睡得比较晚。”林非点了点头。
“因为复赛紧张吗?”
“恩。”林非违心的承认,她当然不会说她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而兴奋得夜不能寐,她猜想老师一定是看到了她那快掉到下巴上的一双黑眼圈,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把脸转到一边。
“到了北京,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胡老师接着问。
“想去北清大学!”林非脱口而出,“我之前读过一本书叫《相约北清》,里面都是在那就读的学生写的文章,文章中提到说校园里有面湖,一到夏天,学生们就会围着湖边晨练早读,或者组织各式各样的社团活动,所以我特想去看看。来之前我还特意去在网上查了,网上说每逢暑假学校都会做限时的对外开放,可是也因为赶上暑假,去了应该也看不到想看的社团活动……不过我想我只要能进去,看到那面湖我就知足了。”
“等复赛结束,我带你去。”
“真的吗?”林非扭头难以置信的看向胡老师。
胡老师点点头,说:“当然,想去高等学府看看是好事,你要是说找个地方逛街,我可就不和你去了。”
林非“噗”地笑出了声,她看到胡老师也跟着她一起笑了。
第二天下午,她如愿走进了北清大学的校园。
书中提到的地方一一在她眼前呈现,她像个朝圣者一般幸福得忘乎所以,舍不得眨眼,只希望自己能把所见所闻通通印在心上和脑子里,这校园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如此熟悉又新奇,她背着书包一路走一路问。
“老师,这个是叫飞檐对吗?”
“老师,这棵是叫梧桐树吗?”
“老师,这里就是大讲堂吗?”
……
“老师,我看到那座塔了!”
她向着塔的方向跑去。
排除掉三三两两带着小红帽做亲子游的游客,这湖便和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样了。湖边杨柳成荫,柳树和塔身的影子躺在波澜不惊的湖面上,湖水和天空一样透亮,似乎真的有“诗人藏在水底”,她深深地呼吸,觉得连空气中都掺杂着蓬勃的朝气。她低下头,看着脚下的草地,看着自己和胡老师的影子交叠在一起。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昨天这个时候她还在小镇的家里,而现在她就站在她梦想中的湖畔,一阵微风拂过她的发丝,她为这种美好而感动,几乎要流下泪来。
“老师,谢谢你,要是没有你的话,也许我这辈子都不能站在这里。”她颤声说道。
“怎么会?”胡老师说着帮她提了提肩上正要滑下去的背包带子,说,“走吧,快到时间了。”
就在胡老师的手碰在她肩上的那一刻,一种奇异的酥麻从肩膀蔓延到她的心底,她和胡老师肩并肩的走在校园的路上,她们越走便离那些游客越远,越走便越觉得四周的安静,她的左臂和胡老师的右臂若即若离,她的鼻腔里满满的都是胡老师身上的味道。这时她们又走进了一片无人树林的小路,林非脑中忽地闪现出了顾城笔下的灌木丛,她停下脚步,胡老师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住,她的心跳得飞快,脸像是着了火一般滚烫,她想她应该再没有这样的机会表白心意,她终于鼓足了周身勇气,转过身、踮起脚,吻上了胡老师的唇。在她意料之外的,就在她们两唇相触的下一刻,老师回应了她,她被老师轻轻地拥在怀里,她几乎忘了呼吸,忘了自己在哪里,她悄悄眯起眼睛,看到老师微闭着的双眼,她的一颗心和整个人顿时化作了一汪水,与万千柔情融为一体。
在这梦中的校园,伴着植物的香气,在午后阳光的见证下,和自己心心念念暗恋许久的爱人,拥有一个细密、绵长而又轻柔的吻,一个清新得不掺杂一丝一毫情欲的吻,一个符合少女所有想象的梦寐以求的初吻。
林非多么希望这个吻可以延续到整个世纪,可当耳边朦胧传来导游广播的声音时,他们还是不得放开彼此,像来时一样并肩向校门口走去,林非的左臂仍是和胡老师的右臂若即若离,炎热的盛夏,林非的指尖冰凉。
他们赶到车站的时候已经临近检票,胡老师匆匆在车站附近买了快餐,刚一上车,便一件件的摆在桌上,炸鸡、薯条、汉堡,一杯上面飘着冰淇淋的咖啡,还有一只店家送的猫咪玩偶钥匙链。这钥匙链只要按一下按钮,猫咪的眼睛就会变成不同的表情,林非觉得有趣,摆弄个不停,小镇上就从没有这样新奇的东西。
“先喝点冷饮吧,看你热得脸红。”
林非被胡老师这么一说,又想到下午树林中的事,脸更红了,胡老师似乎也想起了那件事,清了清嗓子,说:“冰淇淋融化得刚好,你尝尝看。”
林非喝了一口,既有冰淇淋的甜,也有咖啡的苦,却意外的融合得清凉美味,她舔了舔嘴唇,说:“好喝,像苦咖啡冰棍似的。”
入了深夜,车厢里早熄了灯,同车厢的乘客鼾声四起,但林非仍醒着,呆呆地望着胡老师睡在上铺的床板,想起了复赛的命题:仰望。当林非刚一看到这两个字,脑海中便都是胡老师的身影,他总是离她那样远,偶尔却又那么近,就像她在文章中写的那个向日葵爱上太阳的故事,她需要他却又注定得不到他,她几乎一气呵成的写完了文章,甚至完全没再做任何的修改就提前交了卷。其实她明白她所表达的这种卑微的爱慕和向往,对这个论题来说格局过分小了,但她还是认定这便是她所理解的“仰望”,再没有其他故事更适合这个主题了。
她把手指覆在唇上,那里似乎还残存着下午时温润的触感,那是不是代表着老师也是喜欢自己的呢?老师也会为这个吻而睡不着吗?她正出神的想着,上铺传来了响动,是老师走下来了,她赶紧闭上眼,假装睡觉,听到老师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车厢连接处响起关门的声音再也听不见。
过了十几分钟老师还没回来,林非越等越是心焦,便也下了床铺走去车厢的连接处,发现老师正站在车门处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起来孤独极了,她心口一紧,轻轻的拉开了门,老师听到声音,一回头看到她便笑了,问:“怎么还不睡?”
“老师一直没回去,我就来看看,咳咳……”车厢连接处的烟味,呛得林非嗓子发痒,她捂着嘴又咳了几声,刘海也跟着咳嗽散乱了。
胡老师走到她面前,把她额前的碎发轻轻掖到耳后,手指从她的脸颊滑过,痒痒的,她抬起头,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了老师的唇上,她又想起了树林中的那个吻,她为自己的不害臊而羞愧,便低下头后退了一步,问道:“老师看起来似乎不太开心……是不想回去吗?”
老师反问:“你想回去?”
“不想!”林非毫不犹豫地摇摇头,说,“我现在第二大志愿就是离开那儿,只要能离开,让我去哪都行。”
胡老师笑了,问道:“那你的第一大志愿是什么?”
“第一大志愿是希望老师喜欢我……”林非小声的说,“希望老师像我喜欢老师一样喜欢我。”
“听起来像绕口令一样。”老师又笑了,轻声问,“那大概是有多喜欢呢?”
“就像是……在有风的夏夜里一边吃着冰棍一边看星星一样喜欢。”
“你这个比喻既牵强又容易发胖。”老师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只一个简单的亲昵动作,就让林非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欢喜,她很想问老师她的第一志愿是否已经实现,但还是没有勇气,就像她没有勇气问冯媛媛和老师究竟是什么关系一样,她虽然期待答案但更多的是对确认后无法面对的恐惧,似乎只要得不到答案,就可以继续这样欺骗自己。
老师的吻忽然就落了下来,她甚至不需要思考,便笨拙的迎合了上去。车窗外的树林飞速的向她们身后跑去,阳光也从东方渐渐升起,林非沦陷在老师的臂弯里,满心盼望着这辆火车永远都不要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