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节提到过,图书馆南墙的落地窗外,是一片宽阔的、种着各种树木的草坪。其实,在D大那沿着东西向中轴线而建的长长的教学楼以南,就都是草坪了,而那图书馆就像是草原里的一座毡房。这草坪被柏油路分成几大块。每个大块又被一条条曲折交错的青石板或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分成小块。沿着柏油路或者青石小道向南走,穿过这片草坪,眼前是一条东西向的宽阔的柏油路。路南边,就是宿舍区了。
这里还要再讲讲那条将草坪和宿舍分隔开的柏油路。这条路叫环南路。从这个名字就可以看出,它是环绕整个D大校园的环形路的南半部分。它并不是笔直的。从西到东,它先是渐渐向南弯曲,到了中点时,又渐渐向北收回。如果你还是想象不到它的外形,那就想想没有绷紧的晾衣绳的样子吧。总之,它以优美的曲线将校园东南和西南连接起来。
环南路以南的东边的宿舍区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听雨园。听雨园有六座六层公寓楼和一座食堂,每座楼都是淡淡的粉红色的外墙。张东诚住的是三号楼,这座楼大门朝东开,门前小路的两旁种着低矮的竹子。穿过竹林走进门去,便是宽敞的大厅。一位漂亮的楼管阿姨就坐在大厅靠门口的一张桌子前。
三号公寓楼的构造是很有意思的。刚刚说过,大厅的门是朝东开的。大厅两侧,也就是北边和南边,都有短短的一段南北向走廊。向南或向北走,走到尽头,就会发现走廊向西面转折,并且变得深邃起来。走廊两旁,便是门朝南或朝北开的两排宿舍了。如果你还不明白,就先想想字母‘U’的形状,然后将这个字母最底下的线想象成那门朝东开的大厅,将左边和右边的竖线想象成那东西向的、两旁都是宿舍门的走廊,你应该就明白了。
张东诚住在南边走廊一间门朝南开的宿舍里。宿舍两室一厅一厕所,每个寝室里两行两列摆着四套公寓床。张东诚住的小寝室的窗户是朝北开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寝室里永远都投射不进阳光。前面已经提到过,D大的所有建筑都不是正南正北的,都是向东西偏斜的。所以在上午,房间里还是有阳光照进来的。
和张东诚同住一间寝室的人有钱大欢、李子琛和陈豆豆。每个人的领地的风格都不一样。钱大欢的地盘是最乱的。他的被子从未叠过,脏衣服像藤蔓一样从床上垂下来,铺到座椅上和地上。其次是张东诚,他的桌子上乱七八糟地堆满了各种书籍和稿纸。其他两个人则将桌子、柜子和床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李子琛的书柜上摆满了沙漏、水晶球和音乐盒之类的工艺品,桌子上摆着一台精致的台灯以及一个水晶奖杯。陈豆豆的桌子上摆着几个仙人掌盆景,一个鱼缸和一个仓鼠笼子。对了,阳台上所有的盆景都是陈豆豆养的。
有时候,院系领导会来宿舍检查。有那么一天的晚上,李子琛突然站起身来,匆忙地往外走,边走边说:“大家把房子收拾一下,副院长要来检查了。”
果然,不一会儿,副院长、几个辅导员老师连同李子琛就来到了客厅里。
“所有人都到客厅里来!”李子琛大声喊道。
当客厅里站满了人后,副院长就开始训话了:“你们这里可真够脏的啊!你看这地板上,都是灰尘、头发和鸡巴毛,你们也不知道扫扫。”
这话倒把大家都逗乐了,而他依然严肃的说:“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你们可是国家的未来啊,将来是要承担历史使命的。可是你们这个样子,国家能放心把担子交给你们吗……”
“操,前路英雄快开黑啊……”小寝室里传来了钱大欢的骂声。这骂声让满屋子的人又一次憋出来了笑声,同时也打断了副院长的讲话。
讲话被打断了的副院长板着脸,气势汹汹的走进那间寝室,一把摘掉了钱大欢头上戴的耳机。钱大欢抬头看了副院长一眼,连忙站起身来,说道:“啊,院长来了!快请坐,快请坐。来,您吃水果。”他一边说,一边从一堆脏袜子下摸出一个苹果。
“行了!以后再让我看到你玩游戏,一定当场砸电脑。”副院长四周看了看,接着说道:“你赶快把你的这些脏衣服,臭袜子都洗了,叠好,放整齐。你说你也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把清鼻涕往墙上甩啊?”
“不,不,这不是清鼻涕,不信,您尝尝。”钱大欢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蘸了一些,就往副院长嘴里送。
“真腥,操!——你他妈还知道羞耻吗?”副院长说着,就要动手打钱大欢。辅导员老师们和李子琛连忙去拦,张东诚和陈豆豆等人就站在周围,想笑又强憋着。
李子琛一边拦着副院长,一边用洪亮、严厉的语气对钱大欢说:“你太不尊重院长了!快,快给院长陪个不是!”
“对不起,院长。我不知道您不好这一口。您看我,我就挺喜欢的。”钱大欢舔了舔手指,又蘸了一些,又舔了舔。
虽然刚刚雷霆大怒,但副院长还是被钱大欢这种滑稽的行为逗乐了。他叹了口气,不再理会钱大欢了。这不是他第一次和钱大欢打交道了,很久以前,这个学生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是谁的桌子?把那些书都放整齐了。那两位同学就很好嘛,把床、桌子柜子收拾的利利索索的。”
副院长说完,就出去检查下一间宿舍了。李子琛也陪着过去了。
虽然偶尔会有领导来检查,但宿舍的生活依然是随心所欲、不受约束的。有人每天都睡到中午,有人在凌晨两三点还徘徊在走廊里打着电话。而张东诚尽量做到自律。他早早起床,洗漱后就离开了寝室。午饭过后,他会回到寝室午休一会儿。午睡后,又离开宿舍,直到上完晚自习后才回来。
晚上十点以后是宿舍所有人齐聚的时光,有时候大家会从超市和夜宵小摊买来啤酒烤串儿带回来,在客厅里围在一起喝酒聊天儿。这些人中,除了陈豆豆滴酒不沾外,其他人多多少少都能喝点,尤其以钱大欢和李子琛为最。当喝到微醉的时分,这两人就免不了说说牢骚话。有那么一次,酒喝得比较多,发牢骚升级为了激烈的争吵。但是,第二天醒来,就全都忘掉了,并不放在心上。
陈豆豆滴酒不沾,这倒不是因为他的身体上的原因,而是在心理上,他觉得喝酒对健康不好。陈豆豆很注重健康,除了注重自己的健康,他还很关系其他人的健康。他觉得,很多人不吃水果、不喝牛奶是很不好的生活习惯。为此,他有了一个“营养信使”的商业计划。也就是每天为“订营养”的同学们送一瓶牛奶,一份水果拼盘。他把这个想法讲给几个他的同学朋友们听,有些人不以为然;有些人觉得倒还算是个生意,他们说:“好多人每天就待在宿舍里,很少下楼,吃饭都让人送来。既然有送饭的业务,那自然也就有送奶、送水果的业务。所以这事儿还是有意义的”。这些觉得还好的人中又有些人表示,愿意和陈豆豆一起做这件事。这样,一支“营养信使队”就成立了。
陈豆豆的团队首先和学校生活服务区里一家水果店达成了合作意向:水果店每天切好水果,装成盘,再由营养信使们送出去。后来,他们找到了一家鲜奶公司,又和生活服务区里一家超市说好,鲜奶公司每天把牛奶送到超市,暂存在超市的冰箱里,信使们再从超市送奶。这些事情谈妥了之后,团队就开始招揽顾客了。他们发传单,贴广告,甚至走进其他宿舍,上门推销他们的服务。张东诚、钱大欢、陈豆豆等人虽没有加入他们的团队,但也热心地帮他们宣传。不久后,就有几十人订了奶和水果,于是这项生意就正真运作起来了,听雨园也就多了送奶、送水果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