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云梦宗,可以说是让人爱之又恨之的一处地方。
其教派之中几乎都是相貌身段皆不俗的女子,随便一个都足以引得浪子书生一片痴心,但又奈何这群女子都不是吃软饭的,使毒用药的功夫恐怕比那穿针引线还要好上几分。
传言那不爱露脸的宗主,云梦仙子更是天姿国色,有倾城倾国之姿,乃是绝代尤物。曾经有采花大盗潜入云梦宗内妄图一见芳踪,结果被她砍断了手脚,挖掉了眼睛,吊在门口以儆效尤。该女心思狠辣可见一斑。
就是这样的一处地方,却独独有着一个公子,肆意进出引得人眼红。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云梦仙子的独子,王怜花。
其人身世成谜,有人说云梦仙子并非其生母,而是姨母。
但无论怎般,他与云梦仙子以母子相称终究是事实,偌大的云梦宗除却一些小厮,独独只有这一个男子也是事实。
这样一片花海之中只结了这孤草一颗,相貌俊逸非常,又极尽风流,管那宗内还是宗外的,也不知多少女子遭了他的手,别人眼红自然也不是什么怪事,只是就算这般却也少有人说闲话。
一是因为其宗派上下都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二则也是因为这人虽相貌俊秀,天资玉成,手腕却和其母一般狠毒,足以让一帮人闭上嘴。
曾也有传言说这位王公子的女装扮相同样不凡,甚至堪比云梦仙子,而其真实性却也无人敢胆考证了。
正是这样的一个人,如今却坐在正派人士的聚集处,这落霞观内,甚至还有闲暇打量周围的风景,正要开嘴便被旁边一个俏丽的女子狠狠地瞪了一眼。
王怜花无奈地笑道:“朱姑娘莫要这般警惕,在下也是深受其害,要知道我还是很怀念我云梦宗的姐姐和妹妹们的。”
朱七七听他一句,差点要把手中的茶水倒在那人身上,奈何如今必须得忍住,要说原因?
原因就是如今王怜花顶着的是沈浪的脸。
倒不是用了什么易容的手段,王怜花如今的身体确实是沈浪的,实打实的,假一赔十的那种。
“你这等恶贼,只会占人女子便宜,若不是……若不是现如今确是沈浪的身子,我定要把你的心剜出来以告慰那些被你轻薄的姑娘!”
王怜花听了丝毫没有反悔之意,反而笑道:“我与那些女子皆是你情我愿,哪来轻薄之说,何况如今我真想轻薄的也只有朱姑娘你一个啊!”
“你!”朱七七柳眉倒竖,杏眼一瞪,气得脸都涨红起来,倒更显得几分可爱。
“哈哈,朱姑娘你与其担心我的那些姐姐们,倒不如担心一下沈浪,要知道他如今……可是在一处怎样的地方?”
听得王怜花这句,朱七七顿时没了脾气,眼睛里也渗出泪水来,看得人好不可怜。
这几天来她就是担心这些事,她虽然长相同样出众,明艳动人,但那云梦宗之中又有谁知是否有更加美貌的女子呢?王怜花曾经给她看过王夫人的画像,当真是叫她自惭形秽,便是不若那般绝色,那云梦宗的女子或是温婉可爱,或是俏丽火辣又或是娇媚诱人,真叫是百花齐放,万一真有一个合了沈浪的心意……
想到这处,朱七七的眼泪更是止不住。
王怜花见得此景,知道自己说的有些过分,来不及劝慰,便听得耳边一声怒呵:
“你这小泼皮又与我七七妹子说了什么!下回当真该点了你的哑穴才成!”
王怜花叹了口气看了看门口正要找他算账的熊猫儿,话到嘴边又变了味:
“只是提醒朱姑娘一些事实罢了,怎得又要怪我了?”
熊猫儿看看那抹泪而走的朱七七,再看看那个有如大爷一样的王怜花,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了一句:“莫占着我沈兄弟的身子做这般事,沈兄弟断不会让我七七妹子伤心成这样,你这薄情寡义的小人自然不懂!”
王怜花不甚在意地瘪了瘪嘴,任那熊猫儿说去。
“又不是我想……”
说来也算自己倒霉,那日得了一件宝贝古镜,说是可以得见未来相伴之人相貌,心下不由好奇自己未来伴侣的模样,却又心有不安,迟迟不敢照,想着倒不如干脆就拿着去祸害别人更有趣些。
故而王怜花半夜三更偷偷摸摸摸地上了落霞观,本想着照照朱七七,看看她未来是否真的和那沈浪一道,结果反被那沈大侠抓了个正着,沈浪以为古镜是他偷去的,便出手阻拦,一时竟也难分高下,两人抢夺之下镜子摔在地上碎成一片。
两人都要去捡,结果双手相触便只觉得头昏眼花成一片。待醒来结果发现互相竟然换了身子。
一时之间两人的表情都五颜六色好看得紧。
两人这么大动静自然也引得其他弟子前来,熊猫儿正抓了王怜花的领口怒骂:
“你这王怜花怎得又来了,你自己要祸害别人径自祸害去,莫扯得我沈兄弟!”
结果这位王怜花却是微微皱眉,叹道:
“猫儿,我是沈浪……”
听得这句,熊猫儿楞在那处,差点没傻了,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番,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正怀疑是不是睡昏了头,还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抬头见得那张俊秀年轻的脸上露出那般无奈的表情,浑然不似那王怜花的刁钻狡猾,再弯身看了看那个正扯着脸叹气的沈浪,更信了七八分。
将消息通知完了朱七七等人,大家的脸色更是变化多端,见得朱七七对着自己这张脸再生不了火,动不了手来,王怜花倒是先找到了乐趣,眯着眼就笑。
朱七七何曾见过沈浪露出这般多情的表情,竟一时看得小鹿乱撞,待反应过来那人是王怜花后,更是气恼的不行。
考虑到这两人的特殊性,几个人谋划之下决定还是悄悄瞒过去,一边向外打听方法,人暂且先留在原身该在的地方,以免江湖上传出些不好的绯闻来。
因而也就出现了之前那般的场景。
王怜花本就不是一个呆得住的,原在云梦宗就没人能制得住,更何况这样一个满是正人君子老实人的落霞观?这些日子落霞观上上下下可谓都被祸害了个遍:今日大家集体腹泻,明日就发现自己钟情的小师妹开始看自己不顺眼了,这般情形之下,落霞观众人几乎已经是“谈花色变”的地步,唯一能克得住这魔头的人又在云梦宗,于是寻找恢复身体方法的事情也变得迫切起来。
若是再这般下去,恐怕日后对着沈浪那张脸都要忍不住拔刀了。
说到另一边的沈浪,也算是深陷苦海。
要说王怜花这等魔头怎么可能放过这种百年难得的好机会,虽然两人约定过决不许拿对方的身体做古怪的事,但防不住王公子玩弄“自己的身子”,连夜偷偷写了七八封信笺,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传了出去,因而也就有了如下画面:
“诶呀,这不是平秋么,怎得你也来了?”
“王公子,你今日既叫了白香来,何苦还要来招惹我?”
“王公子,我从未想到你竟然还叫了我妹妹同来,你……让我如何自处!”
这些姑娘们叫王公子的,叫情郎的,叫心肝的倒是花样繁多,热闹得很。
而自己桌案上尚且摆着王怜花给他寄的信条:
「小弟已为沈兄备了百花争艳图,还望沈兄怜香惜玉,切莫推辞啊。」
好个王怜花!
看着这门口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七八个女子,沈浪只觉得头大如斗,心下虽是气得不行,但这些人都是无辜牵连之人,总得给她们一个交代才行。
想着,沈浪却是莞尔一笑,对着那几位女子说道:
“各位姐姐们切勿作怪,今日唤各位前来,并非……做那事,只是怜花实在有事相求。”
之前或是哭啼或是怒骂的姑娘们这才停下嘴,反倒变成了一幅担心的表情来:
“王公子有何事相求,尽管直言。”
心下暗道王怜花的攀花手段果然一流,这般多的女子都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沈浪假意将自己得了一面能探知未来的古镜的消息说了出去,又说碎后自己整夜难眠,心魂不定,几日里来都没睡好。
“最近连日来更是疲惫不堪,各位姐姐们还请替怜花想想办法,问问这古镜的来历,又或者有何解决的办法可好?”
此话一说,当下几个女子皆是点头相应,保证定会回去查查来历,一场闹剧也就这般径自散去。
沈浪看着那莺莺燕燕终于离开,正要松口气,却忽而听到夜里经过小厮的窃窃私语:
“大少爷一下叫了五人进去,当真是年轻气盛,年轻气盛啊。”
这口气就卡在了胸口,差些没憋出硬伤来。
这般下来自己也不用睡了,将手中王怜花寄来的纸条细细打量,那字体灵活舒展,转折处却又宛然有情,当真是见字如人。
想到自己与他初见于那桃林之中,只觉得好一个少年才俊,又觉得那相貌熟识,像极了少时那夜夜入梦之人。身姿绰约,眉目含情,看得他一阵没来由的心悸,却未料到是如此的一个小魔头。
沈浪看着这月色悠悠地叹了口气:但也算的妙人一个,这样的一个人总是有几分小孩子天性,对着这人自己总是硬不起心肠来,仿若注定要被吃得死死了一样。
“主子,夫人唤你去后院一趟。”
听得身边侍女的通报,沈浪心下忽而有些隐隐不安起来,与王怜花换了身子的事情还未告之云梦仙子,若是真的知道了却不知会被如何。
被侍女一路引到了后院,大老远地就看见了传说中那倾国倾城的云梦仙子。
当真是美若天人,月华之下,肌肤胜雪,唇似樱桃,全不似那寻常良家女子温和,一种隐隐的危险感却有着极致的吸引力,能唤起所有男子的征服欲。
这般美人世间恐怕独此一个,饶是定性极好的沈浪也是不由为之发愣。
各种程度上来说,那小魔头还当真是把他母亲给像了个透。
“吾儿今日来得好晚。”
“叨扰母亲了,只是不知如此深夜……”
话只说了一半,原先还坐在那里的王夫人忽而转身而笑,直叫人看得恍若云端时,手中几根银针一瞬便脱手而出。
沈浪全然未料到这一招,只险险避过,又望了望王夫人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嘴角的苦意几乎要渗出来。
对面的云梦仙子却是拍手笑道:
“沈大侠果然好身手。”
沈浪不由有些吃惊,不知对方如何知晓得自己的身份,但只得作揖道歉:
“让夫人受惊了。”
“呵呵,哪来受惊一说。我家的那个不争气的,每日里不顾正事,只晓得玩乐,叫得我头疼。若我生得孩儿当真如沈相公一般,便是梦里也得笑醒了。”
听得这句,沈浪也不由得为这样一个人叹息,嘴上却不禁包庇了两句:
“令郎风姿卓然,相貌出众,何况又通晓万事。人要精一样都不容易,他却是件件上手,如此天资,夫人应当欣喜才是。”
“哈哈,只听人说沈大侠品行正直,却不想这张嘴也厉害得很。说来你何须这般往我花儿那里贴金,沈相公如今落得如此田地,那罪魁祸首恐怕正是我儿吧。”
沈浪无奈地笑了笑,沉默不语。
“……你这表情倒是像极了你父亲。”
沈浪眉头轻皱,父亲正是因为这双夫妻的缘故自杀而死,但听那云梦仙子的话说来,她似乎还与自己的父亲交情匪浅,这倒有些出乎意料。当年他尚且年幼,人只说云梦仙子早就死于沈天君的乾坤一指之下,那这个人又是谁?当年又究竟发生了什么?
“夫人对家父倒是……颇为认识。”
“呵,岂止是认识。”
王夫人微微皱眉似是想起了什么旧事,眼眸中闪过几丝恨意,却又勾起嘴角来。
“当初沈天君那双手天下闻名,当真是难得之宝,便是再怎么……算了,不过是前缘旧事,何须再提。”
沈浪听得对方说道手,脑海里却莫名地出现了另一个人,他的那双手也同样精致,也同样足以让整个江湖为之掀起巨浪。
王夫人微微一笑,将原本阴沉的脸色又变作了之前和善的模样:
“今日我找你来确有一事相托。”
“夫人但讲无妨。”
王怜花占着沈浪的身子,这几日过得可算是如鱼得水,一边还想着不知为沈浪找去的那帮麻烦是否已经得以解决,想想沈浪可能为之露出的尴尬神色,便让王怜花不由喜上心来。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为何如此厌恶这个沈浪,是因为他竟能破开自己颇为得意的迷阵找到自己那处秘密基地?亦或是自己喜爱的女人只对他一人死心塌地?
总之在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眼,自己就感觉到了一种无法违抗的宿命——自己定与这个人不死不休。
于沈浪而言,桃林之中或许是他们的第一面,然而自己初见到他时,却还是一个垂髫的孩子。
母亲抱着自己在楼阁上看着那个不过十岁的孩童,说道:
“怜花吾儿,记住此人,日后去结交他,定不要让他好过。”
“母亲,此人到底是?”
“……沈天君之子,将来注定与你争斗致死之人。”
母亲语气平淡,但语气中的愤恨却如此鲜明,却又带着浓浓的感慨和失落,叫他至今难忘。
不知为何母亲为何谈到沈天君总是有几分失态,倒不知那沈天君和快活王到底谁让她记得更深刻些呢?
他不想细究母亲的那些恩恩怨怨,于自己,只需听从母亲的愿望就足够了,只是不管母亲的初衷如何,沈浪这个人,必须死!
这样一个让自己眼红的人,如何能存在这个世上?
一山不容二虎,自己就合该是独一无二的,站于整个修仙界,乃至江湖的顶峰!
这是他第一次有从内心产生的如此强烈的念头,与其说是仇恨,倒更像是一种刻在灵魂深处的执念。
王怜花从床上起身,见得桌案上刚送到的纸条,却是有如五雷轰顶一般,差点没破门而出。
——母亲究竟是如何想的,竟然和沈浪缔结了婚约?!
这消息可谓一传十十传百,便是心大有如王怜花也是有些焦头烂额:自己日后岂不是要叫那该死的沈浪一声爹?
想到那个本就与杀之而后快的生父,如今眼前这个“继父”更是让他有些气得牙痒痒。
花了一些时间来整理自己的心绪,见得门口那个正不知所措地安慰朱七七的熊猫儿,再看看门口那个笑得一脸温柔的母亲以及身后的那个“自己”,王怜花心下念头许多,但只是转了转眼睛,便即刻迎合了上去:
“恭喜母亲喜结良缘,孩儿实在欢欣不已。”
“虽不过是婚约,花儿如今倒也还是要叫声叔叔的。”
王夫人就这般笑着看向王怜花说道。
在这般目光下,王怜花几乎是僵硬了身子,逼着自己浅浅地做了个礼:
“沈……叔叔竟亲自前来,倒是让侄儿颇有些惭愧。”
沈浪只是看着他轻笑,暗自佩服此人忍性的同时又不由玩心大起:
“贤侄不必多礼。”
看着王怜花那般恶狠狠的神色,沈浪几日里来憋屈的心情都好了不少,若是那人顶着的不是自己的脸就更好了。
朱七七听得这句更是含泪离去,便是王怜花也有些心疼,最后却是看了一眼旁边的熊猫儿道:
“我记得你前几日还同我讲……”
听得这句,熊猫儿脸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却又实在反驳不得,只能一个人在那里瞪着王夫人生闷气。
沈浪倒是走过来,对着王怜花笑道:
“贤侄我们私下谈一谈?”
王怜花摆了副顺从的样子跟着他到了另一边去,正要埋汰两句,便听得沈浪讲:
“我与你母亲的婚约,我想你必然晓得是怎么回事。”
王怜花不语,算是默认了,虽然见到这个消息时分也是心下大骇,但而后也反应过来缘由。——母亲定然是要借助沈浪之力向快活王复仇。
其实这么多年来也早已厌烦了他们二人的情恨,但自己从小便只知道了这一件事,可以说就是为了复仇而成长的,若是真要脱开这些恩怨,自己反而没有了目标。
与其说自己是掌控者,还不如说自己根本就是随着这两人的事而随波逐流之人,任由仇恨将自己覆没。
“你何必同我解释,我想朱姑娘更需要你这句话。”
沈浪颇有些为难地扬了扬嘴角:
“若是这般能断了她的念想也好……”
王怜花冷冷地看着沈浪,心情满是不屑,不由腹诽两句:你们倒是来看看,这就是你们所说的沈浪。
而后又转念想到:我求而不得的这人本唾手可得,他却反而避之不及。
真是何等讽刺。
王怜花正要离开,然而沈浪却又开口:
“还有一事。”
“恢复身体的方法有眉目了。”
哦?
王怜花不由几分吃惊,这沈浪的本事倒是大得很,自己手下那般多的人迟迟找不到信息,他倒是先找到了。
“我们需得去一趟虬刃山,找那流寻派借一宝。”
“一宝?”
“王公子可知虬刃山三宝里的那面桃花镜?”
“便是那镜出惊风雨,光溢天下城的?”
沈浪点头道:
“流寻派老宗主正是仿着平浪道人的那面造的,本来的那面早已随着平浪道人去了,这件效用虽然比不上原品,却依旧是世间少得的佳作。”
“那桃花镜究竟有何效用?”
“呵,这便是我落霞观的内密了,王公子想听?”
最见不得沈浪那般模样,似乎自己真的奈何不了他一般,管它什么桃花杏花,他总不可能抛下自己一人前去,到时见了不就明白了?
原本就因被占了口舌的便宜去而看沈浪更不顺眼,王怜花干脆就岔开了话题:
“虬刃山若是无人引荐可是难去的很,你竟有法子?”
想到自己的势力迟迟插不进那流寻派中,王怜花也有几分遗憾,更是晓得自己总找不到信息的缘由:那流寻派组织严密,江湖义气深厚,除非天资超人又诚心,绝无入内门的可能。
只是这沈浪何时又认得那虬刃山的人了?
仿若看穿王怜花的心思,沈浪更是笑意更甚。
“不是我认得,而是另一人。”
“另一人?”
“你不晓得也是自然,如今他算是已经弃道从官,离开落霞观有段日子了。”
“你是说御猫展昭?”
“正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