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忤逆罪身的梅妃还在洛阳东宫,不得圣命,生死不得见。
黑的夜,对着家的方向,对着老父未眠灯火的窗,跪叩泣拜。
后宫,倾巢之下,骨肉也不得见。
失宠的妃子,诺大京城,无亲无故。亲自把四岁的孩子隐了名姓,偷偷送给流动的杂耍班,只求万一情形下,能保全娇儿一命。
后宫如海,什么事都可以发生地不知不觉。
千里寻儿,各地辗转打听那个西凉伎乐班的消息。
路上,每一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都仿佛是她的娇儿。都攫取了她的目光,她的心。
晓霜残月阳关梦。
东宫尘满,燕巢瑶琴,何以藏之,何日忘之!
檐牙滴雨,中年的妇人,心如断雁叫西风。
仅仅凭着不抱任何希望的希望。再回京城。
天子脚下,海海人生,各色人物集聚,总或许有那么一点希望?
玲珑锁,是谁拿着玲珑锁的图样在坊间打听?
高仙芝沉默半晌,说道:“你决定了?”
阿蛮不语,但很坚定地抿着嘴,看着高仙芝的眼。
高仙芝说:“好,我帮你。”
看着纤纤背影坚定地走向朱漆銅钉的门,满心沉沉都是担忧。不敢去想一个弱女子怎样在那渊潭里浮沉。
在朱门掩上的一刹那,终于大喊:“阿蛮,你要好好地,等着我!”
停下脚,仰头让泪流回去:我知道,我会好好的。为了你,我一定要好好的。
只有醉时,我才最清醒。
后宫三千,我不是最美的,但我是最得宠的。我相信,这是我的宿命。
我喜欢文成武功的男人。从小,我就知道有这个存在着的男人。
我二十二岁,再次看了一眼那个高高在上,在我心里的男人。电光石火。
为了这一天,我刻意打扮,与众不同。我年轻,妖娆,我知道凡是男人都喜欢年轻的女人。
我甚至知道这个男人一直在等着我,他等着我,虽然我没能参与他的昨天,但我却愿意与他携手走过每一个日暮的今天。
我知道他厌倦了那些唯唯诺诺,我知道他的玩乐兴趣,我们心照不宣。我挥起鞭子,轻抽慢打,我让他欲仙欲死。
我撒泼,打滚,砍梅树,设计江采萍,他心知肚明。他甚至欣赏我用种种手段扳倒他的那些妃子们。是我,让他看见了他的昨日。
我知道你喜欢有政治头脑的女人,我知道你不喜欢有政治野心的女人。我牢牢记着。我投你所好。安稳大将,安禄山摸了我的胸,吃了我的奶。我得到了一个女人应得的所有恩宠。
他讨好地对我笑,这个天下之君讨好地对我笑。
他不得不爱我,宠我。
我刻意张扬,刻意奢侈,我是想让他知道:天下人都知道我曾是你的儿媳,你若厌弃了我,那将是你最大的笑话。你只有无尽地宠爱我,方能堵住天下人的嘴。让后代人为我们一唱再唱,千古流芳。
我知道你始终忘不了她。但你必须要忘掉她。我们才是真正一条船上的人。
我烂醉,狂醉,我无酒不欢,我颠颠倒倒。
你知道吗,那个江采萍她没死。但和死了没什么区别。我打赌,她现在都不敢看自己的脸。她现在锁在木栅里供万人看。你的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我不怕,不怕报应。
你看那个谢阿蛮,长得多像那个江采萍。你谱“凌波曲”,她跳“凌波舞”。
从“惊鸿”到“凌波”,你心里藏着那个谢你“一斛珠”的洛神。她是你的洛神,我是谁?
我是谁!谢阿蛮,你就是下一个江采萍!
沉香亭畔,鬼面突现:你又何必!
吓醒了酒,面对面,贵妃吓昏了过去。是耶?非耶?
缠绵病榻数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