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眸弋
凤栖宫与往常一般无二,佛烛影影绰绰,宫殿层层深深,但浓重的檀香味里溢出的血腥气暴露了今夜的不寻常。
“姐姐不愧是铁血女将呢,就是比寻常贱婢结实耐打呢。”
手执长鞭的珍妃早已不再是那副娇娇俏俏的模样,她换下迤逦的长托裙,将头上的金步摇摆在搁着茶具的小几上,挽了个利索的髻子,一面接过婢女递上来的清茶,一面讽刺着一声不吭的楚锦玥。
楚锦玥抱着被鞭打致死的青儿、蓝儿不做声,她想握紧手指,但她们的血太过黏腻,她没办法握紧,也没办法相信,出门前还在院子里练武的她们已经死在她怀里。
“这贱婢是想让娘娘多开心开心呢,才挨了这点子打,哪能就死了呢。”站在珍妃身旁的秋姑谄媚的给鞭子上蘸着盐水。
这秋姑原是凤栖宫的掌事宫女,因着皇后性子冷淡不与人争斗,后宫里的人不免迎高踩低,她也算是最憋屈的大姑姑了。
今日皇帝授意,她连着往皇后身边人的茶里下了舒经软骨的药。再不长眼色的人也明白现在该巴结谁,何况她这个皇后宫里的掌事宫女。
楚锦玥放下了怀里的两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入宫三载,我楚锦玥一心礼佛,自问没有任何对你不住,你又何必这般逼迫。”
“皇后姐姐不知么,这是皇上下的旨意。”珍妃晃了晃茶碗,蔑了一眼楚锦玥。
她岂能不知?!
只是他们姐弟的性命一早就交在了萧卓的手里,她犯错,他冒天下之大不韪保下她,如今,怀墨犯错,他要收了他们姐弟性命,也算不得什么。
因果轮回,报应相生罢了。
“皇上与我的事情你管顾不得,你且看好那道圣旨,三日后我自会自裁。”
“皇上与你?呵,皇上与你!”珍妃突然将手里的茶碗砸向楚锦玥,夺过秋姑手里的鞭子疯狂的抽打着,叱骂着。
“你让着全后宫的女人都学着你那副蠢样子,让咱们的皇上只念着你们得情分,还霸着皇后之位迟迟不退,你当年怎么就没有死呢?”珍妃美目圆睁,像毒蛇一般怨毒地盯着楚锦玥。
“淑贵妃娘娘驾到。”一道尖利的声音打断了珍妃的抽打,众人慌乱的跪下。
来人正是楚锦玥的嫡姐楚锦瑄,一身织金云纹鸾凤袍长长的托在地上却是纹丝不乱,一顶九凤衔珠紫金冠南珠累累坠坠却是不闻半分声响,端庄华贵莫若此。
“姐姐听闻妹妹三日后大丧,特来道喜。”楚锦瑄脸上挂着端庄的微笑坐在了主位上,并不叫珍妃一干人起来,而是向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们会意,手气刀落,珍妃一干人连抬头的机会都没有便倒在地上。
“你。”楚锦玥望着笑的华美的嫡姐,心头一丝疑惑荡漾开来,再看楚锦瑄的奴才们忙碌着往殿里搬着香花、风轮,楚锦玥突然意识到她要做什么。
“把麟儿带进来,让他看看自己的母亲。”楚锦瑄还是那样稳稳平平的声音,像极了送贺礼的贵妇。
“不要。”楚锦玥忍住心口的钝痛,大声喊了出来。
这屋子,她的麟儿进不得啊!
一个高大的侍卫带着两三岁大的小男孩走进殿来,那孩子瘦瘦弱弱,走路打着晃,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着,在看到楚锦瑄的那刻像见到妖怪一样哭喊着要跑出殿外去。
这是她的麟儿?!上次怀墨回来,她见麟儿还是那副圆润可爱的样子,不过短短半年就成了这副模样!楚锦瑄对他做了什么?
“楚锦瑄!”被侍卫压制着的楚锦玥从牙缝间挤出这三个字,她想不通,那样端庄温婉的嫡姐,为何这样这折磨她的孩子,甚至要置他于死地。
“直唤嫡姐名讳,掌嘴。”楚锦瑄淡淡开口,示意侍卫将孩子带到风轮旁边的椅子上。
冬日里的花朵并不多见,尤其像今年冬天这般冷,花房里的奴才们为着伺候冬花简直要想破脑袋,然而一贯朴素的凤栖宫,如今却是鲜花满殿,风轮一转,更是带着满屋子的异香。
但这般奇香异花,却也成了深宫里害人的工具。被按在风轮旁边的五皇子脸上身上急速起着红色的大泡,一块儿又一块儿,十分骇人。
“麟儿,麟儿。”楚锦玥沙哑着嗓子大喊,花香和着血腥味,不断的往鼻子里钻着。
椅子上的五皇子抓挠着脸,痛苦的呼喊一声比一声微弱,直至一道卡在嗓子里的哽咽拉了长长的声线,便没了动静。他的脸上青红交错,双目欲龇,可怖之极。
楚锦钥拼着全身的气力也抵不过按着她的侍卫,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在自己面前死去,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恨,她恨啊!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的愚蠢之极!恨自己的所托非人!
“啊……”楚锦钥像野兽一般嘶吼着,嘴角的血液和脸上的伤疤交汇成了最狰狞的模样。
“挑了她的经脉,守好凤栖宫。”楚锦瑄话音刚落,训练有素的侍卫便利索的划断楚锦钥所有经脉,然后恭敬的退出殿外。
“滋味如何?”楚锦瑄缓缓走至楚锦钥面前,笑的凉薄残忍。
“为什么,为什么!”楚锦钥双目赤红,利刃般的眼神似要把楚锦瑄千刀万剐。
“你不死,他如何成就大义?你不死,我如何放下心来!”楚锦瑄拔下紫金冠上的凤钗直直插进楚锦钥的眼睛里。
楚锦钥没有一点点的挪动,一点点的反抗,任凭黏稠 的血液和眼珠掉出眼眶外,只咬着嘴唇生生挨这剜眼之痛,她这双眼睛,的确不该要!
“你以为你看错了我?呵,山野村妇就是山野村妇,无论爹爹再怎么教导,也成不了大器。”楚锦瑄拿着长长地凤钗在楚锦玥的眼眶里优雅地搅动着,仿佛是在调制上好的玫瑰露。
“你们姐弟不过是皇上手里的好刀,现如今你这把刀钝了,楚怀墨那把刀随时有反伤主人的危险,你以为皇上还能容你们?弑兄的罪过那样大,没有你在怎么行呢,你也真是瞎,辨不出当年躺在榻上与你欢好的人就是皇上扮的九王么?自己的夫君都认不出,哼。”楚锦瑄地口气像极了教育弟妹的嫡长女,但手上却极狠,用力将整只凤钗插入楚锦玥的眼中。
“哈哈哈哈······”楚锦玥怒极反笑,笑的癫狂。
九王?萧卓?原来害她至此的人,是他!
一直是他!从她救下他,从六年前他就给她设下这样深的陷阱!
同战漠北,共驰疆场,两人一马,笑看桃花,都是他给她编的梦!
不过为了骗她失去一切,身败名裂!
不过为了助他君临天下,仁义神武!
“你以为得他爱怜,便可一世无忧?情爱算得了什么?皇上喜欢你这样子的女子,我便去寻,有的是跟你一般模样的。”楚锦瑄卸掉了她的下巴,站起身来洒了些火油。
楚锦玥为了当年私通九王的事情,整整负疚三年,整整帮萧卓害人害了三年,现在楚锦瑄却告诉她,那个所谓九王是萧卓扮的。
萧卓啊萧卓,你可真是忙,一会儿假扮九王私会我,一会儿又命人来捉奸,真真是一出极好的大戏。
楚锦玥的瞳孔极缩,身子微微发抖,嘴里呜呜咽咽地说着什么。
楚锦瑄像是能够听懂一般,勾起精心描绘的嘴唇,淡淡一笑:“妹妹啊,你说这桩事有趣不有趣?皇上他多么英明,一石三鸟啊,除了九王,收服了你,拉拢了楚怀墨。”
楚锦玥不知道嘴里的血腥味是从眼里流到嘴里的还是自己咬破了嘴唇,或者是呕上来的血,她只知道她口鼻里快被血腥封死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那血腥气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焦木焦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