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寒风凛冽,又想起了千里之外那个孤独的老人。
今天,是他的生日。
曾经的他是那么狂放不羁那么雷厉风行,抡起凳子就能跟人干一架的火爆脾气远近闻名;现在却成了一个说起话来有气无力,好似风一吹就能倒都的糟老头子。
这才明白,终究没人能敌得过时间。
这个连砖头机都不会用,手机没电关机还怪中国移动的人,是绝对接不到我打给他自己的电话的。
老妈把手机递给了他。
电话里的声音依然那么和蔼,却已经少了几分虚弱无力,多了几分干净利落。
随口问了句来了多少亲戚,但传来的声音很快就让我想抽自己两耳巴子。
“暂时只有你妈妈回来了,在厨房帮你二伯。今天也不是周末,大伯伯在长沙上班回不来;堂姐在医院上班,你也知道的,抽不出时间;二毛三毛都在市里上学,更请不了假。至于其他亲戚,随他们吧。”
言语里尽透着失望。
还是和往常一样,本来应该是我祝他生日快乐,却被铺天盖地一番嘘寒问暖,然后就被那个万年不变怕浪费话费的理由结束了通话。
挂过电话,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望着天空苦笑。
大概老人压根儿就不喜欢过生日吧。
爷爷奶奶很多年来特别关系不好,很久年前就没有住在一个房间了。
每次回家,不论春夏秋冬,在那种天气还不至于太差的日子,总能看到他坐在我家没门没窗没装修的房子大门前正对着马路的那一个已经扔在杂物堆里又被他拣出来的烂沙发上,戴着那副五块钱的从镇上百货商店买来的旧得不能再旧的老花镜,低头阅读着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发黄的报纸。直到我走近和他打招呼,才慢慢起身叠起报纸,带着我一起走进旁边的二伯家中。
我记住了他爱看报纸的爱好,想着等生日他来我家的时候给他买些报纸让他带回去,等到那一天却因为带着小朋友们出去唱k,忘了这件事。后来又想起过这件事,微信过让老妈给他带些报纸回去,也不知道老妈有没有记得。
由于不是自己家,总会有些不方便,每次在二伯家都待不了太久。
临走之前,爷爷总是会悄悄走到我房间来,确认四下无人后把门轻轻掩上,从破旧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钱,然后把最外面的几张递给我,嘟哝着:“不要告诉妈妈,自己一个人在学校,要吃好一点,不要总想着省钱”。然后拍了拍我肩膀,慢慢走出了房间。知道他的倔脾气,拒绝是不可能的,我只好收下。
过了一会儿他又进来,又塞给我200。泪水在我眼眶打转,我假装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强忍着没让它掉下来。
这个在最坏的时候甚至连他爹娘的坟都不记得是哪个方向的老人,即便一年都见不上一两次面,却依然心心念念着这个远方的孙子。
记得过年去外婆家,阿姨笑呵呵地说爷爷连祖坟都记不清是在哪里,怕是老年痴呆了——在农村,逝去的先辈们都是土葬在村子深处远离交通的地方。大年初一上午去扫墓,往年都是爷爷走在最前面,可当他直直地往一条通向别人家的臭水沟的方向走去时,大家都感觉到了不对劲,把他拉了回来,他却执意说方向是对的。
所有的人都在笑,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是我的爷爷啊,是和我从小到大一起生活的爷爷啊。
这次寒假回家,一定要让爸妈把他接到家里来,住上几天。
大学四年被自己荒废殆尽,明年,就要工作了。
但愿时光的列车能够慢一些,再慢一些,让家里的老人们能够健健康康地,等到我安稳下来的那一天,让我再陪他们,多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