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我真是可爱极了。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用大人的话来说,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公主,然而作为小公主被大人宠爱的童年并没有生活在梦幻的童话世界,如果有,那一定是黑童话。至今阅览了无数影视作品后我才明白,拥有这两样特征的小女孩,并不仅仅常常作为童话故事的主角,更多的时候,则是灵异影片的主人公。
我最初的灵异启蒙,完全来自于在神秘乡村度过童年、少年直至青春期的母亲大人。相信所有小孩都曾经在睡前强撑着耷拉的眼皮,恳求身边的大人哪怕再讲一个睡前故事,那时候家里很穷,儿童读物属于奢侈品,家里唯一一本很快就在父母反反复复的诵读下使我彻底失去了兴趣,文化程度只有小学的母亲为了哄睡自己撒娇的女儿,只好在记忆里搜寻那为数不多的故事痕迹。
“乡村的池塘里面有水鬼!好多好多!你要是在里面游泳,游着游着,就会感觉有东西抓住了你的脚把你拖下去!”小孩的好奇心往往异常旺盛,大多数都会归结为三个字“真的吗?”“当然是真的啊,我小时候(水鬼)不知道拉过多少人下水!”至今我依旧记得母亲大人讲到兴奋处那白色的唾沫星子就像漫天雾雨一样喷洒出来,“还有还有啊!要是人去上吊,舌头就会长得很长很长,拖到地上去,所以看到舌头很长的人,他上辈子就是吊死鬼,知道吗!”母亲大人实在是一个很会讲故事的人,伴随着池塘边不断挣扎上岸的“水鬼”和拖着垂地的红色舌头追赶了我一夜的“吊死鬼”,我成功比平时“熟睡”多了一个小时,那声色并茂的演绎和四处乱飞的唾沫星子无疑在我幼小的心灵上投下一片“鬼影”。
这直接导致了我十岁时仍无法分床睡的成长问题,至今觉得当年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而进行的努力几乎可以写成一本专门的论著出版。其中印象不得不深刻的是某个夜黑风高的宁静夜晚,我像往常一样洗完澡后打开浴室的门,立马就被诡谲的黑暗吞噬,我急急忙忙跑回房间却发现房间空无一人,双重恐惧下的直接结果便是——我像一只刚生下来还没长眼睛的小鹿,跌跌撞撞地撞上了锋利的门框。那声巨响为我带来了光亮,也在我左眼一毫米处留下了长达十厘米的直线凹痕,至今仍完好无损地盘踞在我的皮肤上。当大人很疑惑地问我为什么要跑得这么急,像有人追我一样,我很诚实地回答道:“真的有人追我”,或者说是“鬼”,哪怕接受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无数次洗礼,我依然迷信地认为,是我心里的鬼影调了个皮,跑了出来。
这种被“鬼影”笼罩感觉并没有因为年龄的增长而消散,反而随着日头西落,“鬼”影面积进一步扩大开来。那时候我疯狂地迷恋灵异小说,古人有囊萤映雪的壮举,我最疯狂的时候也曾在夜深人静的午夜偷偷从温暖的被窝爬出,寻找月光最明亮的墙角“玉盘照壁”。还曾加入过“深夜读书会”,为什么要在深夜?因为这个时候才是灵异故事的文字发挥它最大魔力的时候。
还记得有一天我们读到很晚,等回到小区的时候,散步的阿姨都已经回家睡觉,我按了很久门铃都没有回应,尖锐的鸣笛声在空旷的小区马路上隐隐回荡,突然绿色的大铁门发出及其响亮的一声“啪嗒”,我几乎怔愣原地,小心翼翼迈出掌大的一步,紧接着又是一声“啪嗒”,恐惧像一条蛇,在我的四肢五骸缓缓蠕动,我拉开“吱呀吱呀”响个不停的大铁门,继续无比胆怯的前进一小步,又是一声“啪嗒”,人常说三岁看大,当年的我就做出了和过去一样的举动——跑!我至今无法判断这个决定到底做的是否正确,那竭尽全力飞奔的身后疯狂响动“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时至今日仍占据声音回忆的重要位置。
这些事情至今谈起来已经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因为那片“鬼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模糊成一个过去回忆的黑色标点,但就像有些信奉宗教的人所说的“举头三尺有神明”,在我这里,则是“身后不远有鬼灵”。当然,值得庆幸的是,这片鬼影似乎也随着我的成长亦步亦趋,不再是当年那个喜欢以捉弄我为乐的“鬼小孩”了,反而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类似迪士尼动画里“保护神”一类的角色,让我哪怕暂时在黑暗里也不再害怕得匆忙乱窜。
毕竟,我心里有一片“鬼”影,还有什么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