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醒来猫猫就对茯苓给出回应,她说:
茯苓,我的名字叫做长欢。
你大可不用妄自菲薄以及如此地小心翼翼,就我个人角度而言,我向来不赞成“对与错”、“好与坏”的区分,因为它是没有具体标准的。一个人做一件事站在自己的思维方向那只能是正确的,可旁人却可以有很多评价。这些评价对于当事人而言就是“错误的”,可是对于给出评价的人来说,这些评价从他们自己的思维出发,一样是正确的啊。
你只管成全自己,同时不伤害他人。
抑郁症不是矫情,也不是说得了就一定要口不能言,别放弃你擅长的东西。
爱具有无常性,我们无法确定它会发生在谁身上、在什么时候,但它却是突破规则界限得以让人接近自我的稀少机会。通过爱,我们自身的属性得以验证。
当情感流通受到限制让你心生困苦,抽离开来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你是寂寞的,只是,这人世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的。
我最近试图回想过往的东西,抽丝剥茧一般去看一切、分析它们,再细一点。试图找到患病的源头。我知道这样会很难,但也许有用。
你可以一试。愿安。
按下发送键,短暂沉默,猫猫在一个人的空间里逐渐看到大脑里成型的少许想法。
如果一个男人随意说出“我养你”、“我爱你,永远只爱你一个人”,碰上年纪轻一些的单纯女子,或许能从中得到满足并固执认为这会一直不变,但若是碰到猫猫身上,她只有这样的想法:
一,这个男人在自嗨,他不过是满足了当下他自己的表达欲,同时满足了建立一个“深情男人”的满足感;二,她更宁愿让时间和相处的细节来让这个男人知道他当初自己说的话会打脸;三,或许还没等到这些话打脸的时候,这个男人就忘了自己曾经说过这个话;四,这个男人也许对大部分女性都说过同样的话,就像批量生产出来的产品,加上不同的包装佯装成某一个人拿到的是独一无二的。
比起语言,她始终更看重行动的执行力。
说得越是好听,她越觉得虚假和男性的不负责任。
冰冷清醒至此,或许这便是她在之前分手后无法很好接纳其他异性的原因。
或许她一直在等待一个可以和她并肩而立的人。是那样,看着对方就觉得欢喜,身体触碰时候就觉得安心,可以主动考虑和照顾对方心情,这样的人。
慢慢有太多人评论她理性、冷静,而心底那个小女孩只有她自己看得到。本质上她需要被照顾和承担。
她慢慢察觉到自己心内情感部分生长缓慢。
在过去得不到情感滋养的时候,她让它保持沉睡。得不到好的感情,就假装自己不需要。
可她也渐渐感觉到或许自己的感情对于他人而言就像雪山之巅的睡莲,采摘它的过程困苦难以支持,而一旦得到又可能因为太过纯粹而觉得烫手和不真实。
可她仍保有对爱的期待。
与李桐的同居生活比她想象中更温馨了一些。
她本不擅长家务,如今开始用心地想去照顾一个人的起居。
她尽量关注住所里每天的用度,希望能让李桐每天所需都能触手可得。也翻着菜谱给他做菜,希望能照顾好他的胃。收拾屋里的物品。
每天当他下班回来打开门的那一瞬间,猫猫看到他,便会觉得欢喜。有时他休息,会给她做很多好吃的菜,也会带她出门。
她逐渐有了“家”的感觉。
那个时候已经辞职了一个月。
猫猫在每天大量的沉睡中偶尔转动大脑,逐渐感受到自己的思考和逻辑能力在恢复。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李桐和家人的时候,她高兴到差点落下泪来。
曾经断崖式失去的思考力、逻辑力、理解力、记忆力,几度让她走到生死的边缘。毕竟是曾经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才能,突然失去的那一刻,她感受到的是彻底的绝望。
自己想“活”,给了她反馈的不是活着本身,而是借由活着这件事可以带给她的心理体验。
那些心理体验让她觉得自己在“活着”。
午后,暴雨突然而至。
住在顶楼的猫猫注意到雨声在屋顶发出暴烈声响,排山倒海,天地如同融合一体,颇有天地之大而人物本身甚是渺小之意。
她看到窗外白茫茫雨雾,想要和茯苓说一些话。
茯苓,不知你是否思考过生命,以及活着这件事的意义。我想过很久。时间太久了,久到我以为自己已经给不出答案了。最近病情有所好转,仿佛眼前那块黑色的布在一点点淡化。心境转化。
我有了一些能说服自己的说法。
知道生命最后都要死亡,这和知道栽种一朵花,花最终会枯萎一样,而我们仍然想去栽种它,因为它有一个过程叫做盛放。
也和知道一只宠物的寿命无法和人类配比,而我们仍然愿意养它一样,因为它在活着的时候可以带给我们陪伴和欢乐。
人类在活着,本身就是意义。
正是因为个人生命时长的有限性(和宏观上的时间相比)、世事的无常性(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活着去感受当下才显得重要。
消失了的话,一切可能都变成不可能了。
茯苓,一个人很难脱离原生家庭的影响。
我们或许都不过是带着过往痕迹流浪的人罢了。
过往也那么厚重。推不开,消融不了,剩下的方式也许只有共存。
无论开心与否,过往本身也是我们自己,不可轻易杀它。
我在等你。
说完话,她察觉到心内的轻松感。
暴雨仍在继续,她温了一杯牛奶,开始阅读。
等再次回过神时,云团飘开,蓝天几里,天已大晴。
她看着李桐的绿植在阳光下呈现出毛茸茸的错觉,蓦地想起了高三窗外的绿叶,也经常以这样的姿态呈现在她眼中。
终于决定去翻出那段回忆了。她一度以为初三那样的想说话、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会是她人生最为艰难的时段,却不曾想,高中,才是真正黑暗的开始。
太平是一个小县城。她原本是在县一中念的初中,只是刚开始时自己不够努力,考前一个月受了刺激拼命学习,也没能考上市一中,只是收到了市里另一所高中的录取通知书,父母认为那所学习不太好,便把她留在了本县。
而当初那个少年,离市一中还差了两分,去了邻县一所升学率很高的高中。
因为成绩排名靠前,她进了县一中的高中实验班,而因为当初他们那一届中考成绩特别好,带过他们的老师也都有了岗位提升。当她得知高中的英语老师是初中班主任时,她觉得很开心。
不过一开始她就觉得这高中部待得不太适应。
班级里很多同学都是从一些小乡镇上考过来的,她本身出自农村,也没有嘲笑别人经济不太富裕。
只是在学校组织性宣传教育,看着旁边几乎都红了脸的同学她觉得很诧异。在她看来那些东西应该是常识的。
她也在夏天时候班上女生还紧紧裹着外套,哪怕衣链都要拉到最上面感觉诧异,同学说你怎么穿短袖这么随便。同一个学校里以前上初中的时候,挺多人穿连衣裙又或者露肩一类漂亮的衣服。
只是那时她没有想到,有些东西不是自己忍一忍、不突出,就可以不受伤害的。更何况,这社会有的是推波助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