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瓜子一直“嘤……”,有些像小时候玩收音机收不到信号,又有些像手表盖住耳洞静听。这是越来越意识清晰,努力让意识再一次沉睡下去,那来自天边的马达轰隆隆声止住了意识的睡眠。于是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卧床上瞬间暴起,那“嘤……”声兀自萦绕脑际,怎么也驱赶不走。它是怎么来的?他在努力回想起印象中残存下来的有些断片记忆。
最久远的记忆,似乎有一个美丽的梦。在京都,邂逅多年前曾陪同的朋友。其中有一位有着兰花般气质的优雅女子,她知性温婉,容貌姣好。更有一双会说话又灵光闪闪的眸子,言谈举止甚是得体,吐露出来的声音悦耳动听,说不出来的愉悦感。他不知算不算是朋友,因为他只是陪同交流,她的光彩自然流露,闪得他头晕目眩,由此心生眷念当师长朋友一样。
而熠熠生辉的兰花一样的女子,像众星拱卫般被居中环绕。眼里有光扫在她心中所想的每一处景与物、人与事上。唯独不曾给予他一丝半点暖心的关注,她应该是没有他这个朋友的,何况她还长他近廿载呢?倏忽之间她的身影越飘越远,越去越淡,直至再如何努力他也寻不见,想不起有她的那群人的丝毫印象。
再上场的,似乎是他构思的一些情节。里面的具体迹象等他清醒过来,丁点儿也想不到了。只记得,当时脑海中的情节被那声音“嘭嘭”打断,迷糊中又加入了此声音的情节,它又成为了另一个故事。什么事?对!像故乡的拖拉机在吃力爬坡,那拖拉机车厢码着满满的红色砖块,他坐在司机旁。
七月炎热的太阳洒下光热,拖拉机迎着太阳直照方向爬坡。他被光刺得睁不开眼,周围空气也被光的热烤得异常温暖,不,那是非一般的闷热。可他并不烦躁,他的心反而如骄阳似火,因为他在建设一座新房子。按他和家人的美好心愿来设计,有书房、有大客厅、还有落地窗……
突然,“嘭嘭”冒烟的拖拉机被轰隆隆响的巨大马达声代替,他又到了战场!寻找轰鸣声而不得,因为到处都是。重型坦克隆隆驶过巨大炮弹从斜长炮管拖着黄色火尾射出,前方是哪不知道。庞大运输机停在硝烟四起的战场大地,巨大轰鸣声表明它在准备,是准备起飞了还是刚着落准备好卸货?
他不知道,因为画面又带到了外太空。印象中《三体》里的幻想画面在眼前闪现,恒星际战舰队列整齐悬停在漆黑的深空。若不是尾部驱动它的发动机冒出蓝色火焰,这太空会更显诡异恐怖的。大刘的硬科幻,总是让他欲罢不能,场面无比壮阔,宇宙观深刻又独特,连故事都无与伦比的美丽残酷。
这一场三体人水滴独战地球恒星级战舰的壮阔场面,他在心里幻想过十一年,各种场景各种战舰形状变幻着来。没有影视剧给予的具象画面感,恰好丰富又满足了他爱瞎想的习惯。轰隆隆的声音会在外太空响起吗?据常识所知,真空是无介质传播声音的。或许是有了声音,更符合内心的期望,有景无声总感觉不真实。
歌者还在时空里唱歌吗?它的二向箔下一张抛向哪?归零者的宇宙广播,有多少文明在响应?那时地球早被二维化,程心后悔也没用了,她在两千五百多光年外,留下思念地球家园的思绪,这种高深莫测又富含哲理的脑洞做梦也在膜拜。
轰鸣声变成呜咽声,画面切换到了古战场。他游走在抗金前线。迷糊中记得近几日读的书本中,刘锜顺昌大战杀得金兀术心胆俱裂,岳飞前部攻城收地好不畅快!金光闪闪一道道飘来,那是十二道催促班师金牌。呜咽声是中原百姓痛哭流涕的伤心,眼望家国恢复在即,岳元帅被迫班师。接下来,金人到来,怎么会放过箪食壶浆迎接宋朝王师的百姓?
激于义愤,与前人恨秦桧到底,心里的千古痛恨化为文字:“惜哉!痛哉矣,前有锜、飞等奋力讨敌,使敌屡败于王师,丧士卒、弃盔甲惶惶如丧家之犬,惧怕无计,急欲北撤。当此之时,尔贼相侮国求和,一意屈膝,致使大好河山拱手相让,百姓南望王师无望,英雄义士痛心失国……《檄天下讨奸贼桧文》在迷糊的梦中念念有词……
轰鸣声戛然而止,嘤嘤之声又回来了。敢情刚才它是被盖住了,趁机又溜出来折磨人罢。它只停留在苍白的虚空里,与迷糊的意识抗衡,把睡梦中的意识轻缓缓的唤醒,它仍用嘤嘤之声表达存在。
他不敢醒来,那轰鸣声已辨明,它来自门外施工的柴油机响。只要意识还是迷糊的,瞇着眼又会有奇特的梦。梦不分好坏,存在即合理,潜意识里的东西幻化成各种各样的情节,它们来自平常的书本,来自内心的是非诉求,也来自生活中印象深刻的事件。
谁也经受不住,这种停停响响的轰鸣声,要么你就一直响个不停罢,那样梦也会继续前行。要么你就别再想起罢,如此晚上的工作也不至于“游龙惊凤”,惊起一片“赞叹”!
扰人清梦是不道德的,文明人是用文明方式表达愤怒,况又因巨响而得梦,因梦而得文再去责人似有不妥。他只在心里阿Q式做想,算其功过相抵吧。几栋楼无一例外被吵醒,问候人各祖宗十八代的事任由他们干去,他自留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