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几句开始讨论五伦,五伦就是父子、夫妻、兄弟、朋友、君臣,五种人与人之间的伦常关系,前面三种是家庭关系,后面两种是社会关系,这是人与人之间不能脱离的基本关系。
咱们经常说某人情商高,某人情商低。同样的意思和事情,情商高低的人处理得大相径庭。国外也有人专门研究情商的书籍。如被称为美国“成人教育之父”的戴尔·卡耐基,写了《人性的弱点》、《人性的优点》,大家初入社会,如果觉得人际关系不好处理,不妨可以看看。但是,我们不能刻舟求剑,要研究其中的规律,找出本质。那么中国古代文化是如何处理这些关系呢?
在中国古代社会,讲究的是要有仁义礼智信五常之德。
仁:《论语.颜渊》:“樊迟问仁。子曰:‘爱人’。”又“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义:“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孟子·离娄下》:"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
礼:《论语》:不学礼,无以立。孔子说:“安上治民,莫善于礼”
智:《管子》:四时能变谓之智。
信:子曰:‘人无信不立。”
资父事君,曰严与敬
赡养父亲,侍奉君王,要严谨而恭敬。
五伦之首是父子之道,原则是父慈子孝。父道叫慈道,严就是慈,爱即是害。传统家教中父母教子严格的很,父亲偏重于一个严字,母亲偏重于一个慈字,所以古人称自己父亲为“家严”,称自己的母亲为“家慈”。下面对应的子道就叫孝道,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就是一个“孝”字,千经万论都是这个字的发挥,都是对这个字的解释而已。懂了孝这个字,就算“明道”,遵照孝之理去做就是“行道”,就是修行,所以说“百善孝为先”。
为什么重视“孝”呢?和社会形态有关系,在农业社会,经验很重要,老人自然懂得多,而且需要子女赡养。而周朝就是以血缘宗亲关系建立的国家,孝道是治理国家的基础。
把孝道的仁爱之心向外面一层一层的展开,就是兄弟之道,夫妻之道,朋友之道和君臣之道。懂了孝,其他四道就自然全都懂了,不明白孝道,其他四道也不可能明白。这就是为什么古人说,“忠臣必出于孝子”的道理。
资父事君的意思是资养父母、事奉君王,原则要求是两个字:“严”与“敬”。严是一丝不苟,敬是恭敬、诚敬,恭在外表, 敬在内心。孔子在《孝经》里面说:“资于事父以事母而爱同,资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强调了奉养父母、侍奉君王是一样的,都要一丝不苟,虔诚恭敬。汉语里自古孝顺二字合用,孝指内心的诚敬,顺指言行上不拗父母之意。内无诚敬之义,言行再顺,“孝”也是一个空壳。孟子形容这种孝身不孝心的孝,与养肥猪没有什么区别。一个人爱父母,这很好,但如果内心不敬,这种爱就不会保持长久。孔子也说,爱父母如果是空心的爱,那与养宠物(犬马)没有什么不同。你对你的宠物也很疼爱、很关心,但有诚敬之心吗?显然没有。
孝当竭力 忠则尽命
这两句话是《论语》“事父母能竭其力”与“臣事君以忠”两句话变化而来的。强调孝敬父母应当竭尽全力,尽你所能去做,能做到多少就做到多少。忠于君主要能不越本位,一心一意,恪尽职守。君不是仅仅指帝王,你的领导、你的主管就是你的君。忠的意思是全心全意、恪尽职守。忠字的象形就是方正不偏的一心,忠诚无私,尽心竭力地把本分内的事情做好就叫尽忠。
有人将“忠则尽命”,解释为“忠于君主要能不惜生命”。孔子、孟子都反对这种没有理性的愚忠,把命搭上要看值不值,是不是“仁”“义”之所在。帝王要胡来,忠臣当然要权,劝了不听就算了,凭什么把命搭给你?所以我对这句话的解释是:忠于君主要不超越本位,一心一意把事情做好。孔子说过“命者名也”的话,命就是一个人的名分、一个人的本分。人无论做人做事,都要素位而行,不超越自己的本分,才有功德。越位行事,劳而无功,所以孔子才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是自己本分内的事,不要过多地干预,知道多了烦恼多,不是自寻烦恼吗?做人首先要明理,要有智慧,没有理性的愚忠、愚孝是不可取的。
中国老式住宅大门的门心对子都是这样两句话:忠孝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孝子出来做事一定是忠臣,不孝父母的人会懂得爱国家、爱君主、爱百姓,那是不可能的。中国在隋朝以前没有科举制度,国家挑选人才,首先要从各地举荐的孝子中选拔,叫做“举孝廉”。历史上的曹操就是“孝廉”出身,曹操是一位伟大的政治家、军事家和文学家,白脸奸臣的形象是小说家塑造的,不是历史事实。
临深履薄 夙兴温凊
这两句话是“资父事君”的具体塬则和方法。临深履薄是事君之道,夙兴温凊是资父之道,二者都是严与敬的具体体现。
“临深履薄”出自《诗经"小雅"小旻》一篇。其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面对着悬崖深渊,腿肚子转筋;走在薄薄的冰面上,咔咔声不断,心惊肉跳。古人做人处事、言行举止非常谨慎,因为古人懂得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的道理。一句话一旦说出来,再想收回去就不可能了。人所以长了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一张嘴就是让你多看多听少说。行为上也是一样,一定要谨慎、又谨慎。
事君谨慎的另一个塬因是,除了开国立基的前几代帝王,后代的职业帝王往往都有心理障碍。因为这些职业皇帝,文不及文臣,武不及武将,反而要指挥这些文武百官,处理连他们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自认为受到戏耍,所以喜怒无常。做臣子的稍有不慎,就有杀身之祸,弄不好还要祸及九族,能不战战兢兢吗?
“夙兴温凊”是“夙兴夜寐”与“冬温夏凊”两句话的缩略语。夙兴是早早起床,夜寐是晚点儿就寝,这句话出自《诗经"大雅" 抑》,诗曰:“夙兴夜寐,洒扫庭内,维民之章”。古代夙兴夜寐的标准是先于父母而起,迟于父母而睡。早晨父母还没有起床,做儿女的要先起来;晚上父母睡下了,做儿女的才能睡,早晚两次要给父母问安。有点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早晚两个时段是人体基础代谢和激素分泌水平变化的峰值时期,老年人最容易发病、犯病,所以子女要于早晚两次问父母安,看看健康状况。现代社会是乾坤颠倒,父母给子女问安,父母早早起来,打扫房间、准备好早餐,然后子女才姗姗而起。真心疼儿女的老人,就早点睡、晚点起,因为你不睡儿女就不能睡,你3点钟就起来折腾,你儿子得几点钟起床呢?
温凊是冬天注意防寒保暖,夏天注意防暑降温《二十四孝》故事里就有“黄香扇席”,黄香九岁就能够在暑天为父母扇席,冬天用身体给父母暖席。现在有空调,用不着扇席了,但我们对父母的孝心与亲情应该与古人是一样的。
似兰斯馨 如松之盛
一个人应该让自己的德行、自己的修养象兰草那样的芳香,象青松那样的茂盛。兰在这里指的是兰草,不是兰花。兰草的学名叫泽兰,是多年生菊科草本植物,可以入药,开紫红色花,其茎、叶、花都有微香,古代用于熏香。《易经"系辞》里就有“其臭如兰”的形容。馨是散布很远的香气,多比喻人的德化远播、声誉流芳百世。
一个人的德行可以感染人,象香草那样香气远播;同时真正的德行能够耐霜雪,经得住恶劣环境的考验。荀子说过,“岁不寒无以知松柏,事不难无以知君子”。《荀子"大略》谚语中也有“疾风知劲草”的话,在中国的西北,冬天大风一起,百草枯萎倒伏,只有一种草高高地迎风立于山顶之上,这就是中药里面专治风湿病的独活。
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用这两句话自勉,自立利他、成己成人。
川流不息 渊澄取映
这两句话是紧承上面两句所说的自己建立起来的德行,应该象江河水一样周流不止,流传到子孙后代永远不会停息。
川是象形字。其甲骨文字形,左右是岸,中间是流水,川字的本义就是河流。人的德行可以经父一代,传至子一代,以至子孙万代,遗传的通道就是孝道。子孙尽孝就可以享受祖先积累的福德,后人不孝,这个通路就断掉了,因此问题出在我们这里,与祖先没有关系。象北宋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范仲淹,他以儒生统帅军队,保家卫国、官高位显,家中却一贫如洗,自己用薪俸收养了100多个孤儿,自己死后的棺材都是别人送的。但他积累的深福厚德,荫蔽子孙何止百代。他死于公元1052年,直至现代,范家一门仍然是人才辈出,这不能不说是范仲淹的德行川流不息。
渊是水停之处,深水潭叫作渊。潭水澄净,可以象镜子一样照见自己的容貌、仪表。
祖先建立的德行象潭水一般洁净无染、清澈照人,后人应该以此为鉴,在此基础上再建立起子孙后代自己的德行,这样一代一代传续下去,才叫做“川流不息”。
我们现代人不讲孝,也不相信有孝道。我们当中有几个人能记住自己父母的生日?这个祖先之德的“川流”能不息掉吗?地球上的江河能不干涸吗?我们能有定力而不浮躁吗?
容止若思 言辞安定
这两句话出自《礼记"曲礼》。《礼记》上有“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的语句。俨是恭敬、庄重。容貌恭敬庄严,举止沉静安详就是“容止若思”。容指人的容貌仪表,若思是若有所思,人的仪容举止要安详,要从容不迫,不能毛毛草草。
“言辞安定”是说,言语对答要安定沉稳,要有定力。古人教导我们,君子应该是“修己以敬,安之以人”。内心敬才能重,重了才能定,内有定,外表的仪容举止才有安。容止若思,言辞安定的根本在于“敬”,所以“毋不敬”的后面才是“俨若思,安定辞”。
中国是礼仪之邦,自古讲究一个“礼”字,现代社会的法律法规、典章制度统属礼的范围。传统文化中的礼的核心是一个字“敬”,有敬方有礼,有心才为爱。没有诚敬之心,礼再多也是形式,不但一点作用没有,人反而因此变得越来越虚伪。礼既然是协调社会秩序的总则,其中心就不能离开诚敬,所以孔子在《论语》里说: “经礼三百、曲礼三千,一言以蔽之无不敬”。
笃初诚美 慎终宜令
马跑得很慢叫作笃,引申义是厚实、硕大,如有笃爱(厚爱)和笃交(深交)的用词。初是指一件事的开端。任何事情,无论修身还是求学,有好的开端固然很好,但能够始终如一,坚持到底就更属难能可贵。
慎终是“慎终如始”的简称,令也是美、善的意思,例如有成语“巧言令色”,就是说好话,装笑脸。人做事虎头蛇尾的多,开端很好、决心很大,但没有三天的热乎气就凉下来了。老子也说:人往往是功亏一篑,常于“事几成而败之”。无论是做学问,还是修道,一个人如果下定决心,一辈子只干一件事,哪里有不成功的道理呢?
注意这两句话的修辞特点,笃初对慎终,诚美对宜令。诚、宜均为肯定副词,诚有确实、的确的意思;宜有当然、应当的意思。
这两句话连起来,就是:
任何事情,有好的开端确实很好,
能够慎终如初,坚持到底就更为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