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千军,一个普普通通的退伍老兵,身材有些走样,早已没有了军人应该有的挺拔之姿,也跟所有的这个年龄段的人一样面临着脱发的问题。
他的故事与沽口一中息息相关,与沽口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在国家政策的领导下,原本贫穷落后的地方开始快速发展,原本存在的旧事物与外来的新鲜事物共存;有从城市返乡的农民工,有从村子出乡的青壮年的,都汇聚到沽口乡。
那个时候的沽口乡太乱了,沽口一中更是差强人意。在那个年代,中国引进许多外来文化,人们的思想也渐渐开放了,能接受的事物也就多了,那个时代的主旋律是激进的,金庸的武侠小说塑造了一个杀伐决断,快意恩仇的热血江湖,影响了整整几代人的生活,在那个年代,你如果不认识郭靖杨康,小李寻欢,可以说你的生活是不尽人意的。这股武侠热还未散去,警匪片和古惑仔大肆传入内地,银屏上无所不能的悍匪,神出鬼没的大盗,有情有义的黑帮更是激化了那一代人的心智,才造就了那个时代独有的特色,但这并不是好的。
马千军高中生毕业便去当兵,退伍后开始从事教育事业。他这个人脾气火爆,做事刚正不阿,这也导致他没有升官发财,而是一直在基层,几十年如一日。后来,他几经辗转被凋到沽口一中,却在这里扎下了根。
在这里,学校安排他去带初一8班,一个在所有人眼里无可救药的一个班。大多数老师一碰上普通班就头疼,但马千军不一样。
他出生在农村,童年过得很苦,好不容易在家里的支持下才勉强完成高中学业,父母无奈的告诉他,就算考上一所大学,家里都没有更多的钱支持他读下去了。他一堵气,独自去当兵了,好久都没有回给家里过一封信。在几年在军营的生活彻彻底底的改变了他当初的想法,在退伍的那一年,他回到那阔别已久的家乡,见到了日思夜想的父母,泪流满面。所以他深知农村孩子的可怜之处,所以他立志一定要对每一个学生负责到底。因为不管学生多么自暴自弃,多么胡作非为,他终究都只是一个孩子。
学校本来想给他安排几个任课老师但被他拒绝了,他主动去找了一个人——他的老同学郎文云,当初两个人是初中,高中同学,后来他去当兵了,而郎文云考上了师范,现在是沽口一中高级教师。那天夜里,两个人觥筹交错,倾诉着这些年的经历。
回想当初的小小少年,志在四方,如今历经千帆,却早已物是人非,青春不在。两个人都醉了,醉得都说胡话了,郎文云一改往日文静书生的外表,怒怼当今教育制度的不完善和这个世界的不公平……马千军默默的听着,一口一口的灌着白酒。
后来,郎文云成了他的班级的语文老师。
生活并没有马千军预算得那么美好,初一8班的学生并没有因为被一个高级教师任课而认真听讲,更不会因为他的苦口婆心而去改变自己,但他没有放弃。
班上一个叫龙祥的,上课睡觉打呼,下课不是进厕所抽烟就是骚扰前桌的女生,放学后更是“惊天动地”,带着几个哥们儿骑一摩托车到处轰鸣;一个叫刘伟的,没少进派出所,听说还是一个帮派的老大来着;一个叫宋德菲的,熟人称呼她都是“丧德菲”,传闻跟许多个男生有染。
这几个人没少让他操心的。那时候学校还没有安排教师宿舍,一次他放学回家,在一个苞谷地里就有两个男的在打架,他走近仔细一看是刘伟,等两人分了胜负,刘伟把另一个人压着打,他这才冲上前去一脚把刘伟踹翻在地,周围的人见状一哄而散,他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两个人明日到政教处一趟。
第二日他与刘伟谈心,先是免不了一顿打,然后他也不问事情的起因经过,只是默默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凌乱的头发,灰扑扑的脸庞,不合身的布衣搭一件破洞补巴裤子,一双旧的黑底绿色解放鞋,典型的农村孩子打扮,他知道这孩子父母皆农民,来自穷山村,也听说他不务正业爱打架,他内心五味杂陈,他清楚地知道这孩子是因为从下缺乏良好的教育而导致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成为现在这个一无是处的样子不是他的原因,却偏偏要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年承受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误解与偏见,他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起,末了,无可奈何地说一句:“孩子,你可以恨这世界,但别伤了自己。”
接下来是龙祥,他找了个机会在班上说了一个故事,发生在他曾经的学校的一个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叫孙猛,从小父母没有父母的陪伴,长大点后因为叛逆被送到少林寺学武术,在经历了非人的折磨后受不了向外界求救,后来辗转到他的学校读书,因为练过两年武,在学校里混地风生水起,声名显赫。后来啊,被一群人看不惯,逮住一个机会把他一个人堵了,眼看着自己要吃亏,他拼命了,用一个圆木把冲上来的等一个人打趴下了,后面几个也是一样,这下没人敢上去了,因为谁都怕这不要命的,他以一敌十的故事被传遍全校,成为了男生心目中的英雄,但英雄不但要有一个帅气的出场,也需要一个华丽的退场,最后孙猛被警察带走了。全班人都笑了,就龙祥一脸不屑,他也没在意,他只是给他们讲一个故事,多一份阅历,山里的孩子就是目光短浅的苦,父母一辈子在深山,没见过世面,孩子更是井底之蛙,一点小事就要闹得纷纷扬扬,你死我活,也许他们多少年后会觉得幼稚,可现在的他们不这样觉得,他们听不进去劝,认为那都是谎言。
关于宋德菲,他没有多说,在课余时间会找她聊家常,正如他所料,孩子成年时的过激行为,往往缘于童年的不幸。宋德菲是单亲家庭,她的那个酒鬼老爹把她老妈打跑了,后来又找了一个,不用过多猜测也知道,她的童年应该是不快乐的。
每一个别人眼中无可救药,恨之入骨的人,都有不能说的秘密或者不堪回首的往事,才会让他们小小年纪就可以义无反顾的沉沦。世界如此美好,谁不想好好留恋呢?
他尽最大的努力想为这些孩子做些什么,想改变些什么,好像又无能为力,什么也没改变。
后来,几回的三年初中时光转瞬即逝,他带的那些个班级也并没有多出色。也许生活就是这样,有些事注定了的,当年想改变它的时候,都是徒劳无功,唯一的好处就是给你带来一点希望,让你觉得生活还得继续下去。
一转眼,十年匆匆过去,沽口乡变了,沽口一中没变;有的老师调走了,有的老师没走;有的学生走出去了,走出了大山,有的学生又回来了,背着打工的背包;有的人变了,有的人没变……
春去秋来,这一路上遇见了多少份惊喜,送走了多少次别离;欣慰的是看遍了多少崛起,失落的是又看遍了多少沉沦;他未能在岁月中改变别人,却不知不觉中被岁月带走多少温柔。一个人一生中有多少个十年,可以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