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
它说:“千百年来,人们都说‘狼心狗肺’不是好东西,你是狗,我是狼,我有狼心,你有狗肺。可是咱们加起来,你觉得狠得过人心?深得过人心?我觉得咱们差远了,差太远!”
月起时,若隐若现,它抬头对着月亮长嗥,声音刺耳,但却直戳天际,遥远辽沈,悠长绵绵。我竟然也不由得发出类似的声音,只是,我还没明白,那月亮到底是什么!
十四 为狼为王
夜色降临,它看着慢慢袭来的黑色,怔怔的出神,半晌无话。终于,它对我说:“走吧,还是到山谷里去处理掉那些尸体。”我确实感觉到饿了,因为肚子在叫,它看了看我,说:“在这个沙漠,若真要长久生存,你就时刻得准备好饿肚子,生存,并不是一件易事。今日你就要饿着肚子,用心感受一下这沙漠的严峻。”
我觉得它说得对,便点点头。我们把藏獒和二横的尸体用雪和沙堆起来,我在那个凸起的堆前良久沉默,不愿离去。老狼静静的等着我,默默无言。
月上中天,洒在雪地上的白光一片寒冷。它抖动了一下脖子里的长毛,说:“有些悲伤,必须放下,因为我们无法挽回。你现在需要的是振作,然后回到草原去。”
回草原去?!
我疑惑的看它。它静静的说:“是的,回到草原去。我跟了你们好久,发现你是一条极有智慧得狗,难的是,你有不同于一般食肉动物的仁心。这是你的优点,但也是缺点。我以前是这片沙漠和草原的主宰,所有狼见我都得臣服听令。可是,就因为我稍存了一点仁心,结果被人赶,为狼群所不容,才在沙漠里流浪。你若想再振雄风,必须收起你那些仁慈,凭你的智慧,统一狼群,对抗残暴的人类,绰绰有余。”
我诧异的望着它,让我回去,统一狼群,我从未这样想过。可是它,怎会有如此想法?你看不见老子是条狗啊!?我斜着眼望着它,猜不透它是怎么想的,这家伙不一般,居然一直跟着我们,而我完全不知。此时这样的要求,到底是何用意呢。
它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冷笑了一下,打了一个嘲笑我的喷嚏,说:“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无论是狼,还是狗,真正的敌人只有人,那些随意滥杀的人。若我们不反抗,将来这片沙漠和草原上将会一无所有,我们将都无葬身之地。现在的狼群,虽然看起来聪明,但太过分散,还守着许多老规矩不放,而且,最重要的是缺一个极具智慧的领袖。”
我问:“那么你为什么不回去,我觉得你很有领袖能力。”
它叹息一声,说:“唉,我是不行了,我老了,何况,狼群对曾经失去权威的狼王一般都不会接纳,对它们很残忍。我若回去,只能是残杀,我可以打败新狼王,但绝不会统一各个狼群。”
我说:“可是我是条狗啊,我不是狼!”
它鄙夷的看了我一眼,说:“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真正的狼是炼出来的,而不是生下来是狼就是狼,懂不!其实狗和狼没多少区别,我们是同一个祖先,只不过你们被人驯化,而我们依旧驰骋野外而已。你还犹豫什么,你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大不了在沙场里拼一番。”
对,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大不了拼死沙场。我听到这句话突然意气奋发,再无犹豫。我向天一声嚎叫,希望每一个角落的狼和人都可以听到这个声音,知道我必会回来,草原上将会另有一个太阳。
我们回到了那个峡谷,那里依旧死一般的寂静,尸体横陈。一路上,老狼不断教我一些关于草原、沙漠的气候判断经验,狼语以及狼群现今的分布形态,包括它们的战术技巧等等,无所不及。看来它是真想把我培养成一个狼王,所以倾囊相授。
此时,它冷峻的目光看着我,我知道它的意思,它是想看我如何处理这些尸体。我四顾我那些已经无法言语的兄弟们,悲从中来。然而,此时我的愤怒之情远超过了我那时悲痛欲绝的心情,仇恨在我胸中如火燃烧。我咬紧牙齿,语气刚硬的说:“兄弟们,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吧。我会让你们的血和那些敌人的血融在一起,让你们痛饮它们的血。
于是,我不再向它们望上一眼,转身向谷外走去。老狼说:“等等。”我停住转身,看着它。它说:“饿了吧。”我点点头。它用爪子拨过来一只狼尸,说:‘吃吧。”
我吃了一惊,以为它疯了。它严峻的说:“从现在开始,你要拿出一点狼性来,不要再婆婆妈妈了,狼从来不这样。虽然它们很团结,但为了生存,它们可以牺牲一切,也可以让一切做出牺牲。狼吃狼,也并不少见。”
我还是犹豫,在它面前,在我想回去做狼王的时候,我真没那么大的勇气去吃狼,也许,那都将会是我的兄弟。虽然,我曾吃过狼肉。
它静静的看着我,一言不发。
终于,我睁大了眼睛,挑了一块最肥的狼肉吞了下去。它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在那一刻,我感觉我身体内原本的血液瞬间消失,而注入了新的血液,充满了野性和杀戮。我呲着牙,露出凶狠的样子,宛若一头狼。
接下来几天,老狼都在教我如何对付猎物,虽然只有我们两个,但它依然全力以赴,教我如何分进合击、左围右堵、虚虚实实诸般狼群捕猎之法。它说,其实狼群进攻猎物时非常简单,一般只要出击必有把握,这中间最讲究的是耐性,如无十足把握,绝不出击,将来的任何战斗中,你都要保持这种耐性。
接着,它和我放对,教我和狼搏击的技巧。它虽然风烛残年,已然老了,可是身姿矫捷,经验丰富,我竟然不是它的对手。一次次被它咬住喉咙又放开,一次次爬起来再斗,我边斗边学,它让我要全力以赴,不要存任何慈念,就当是生死大战。
一周下来,终于,它被我咬到在地,再也不是我的对手。它说,好了,现在我们去找狼群。记住,不要和狼群群战,找到狼王,直接挑战它,狼群有极严的规则,挑战狼王是大事,只能一死一存,只要打败它,后面的事情就好做了。
我问:“就是上次被一群狼拼命保护出去的那家伙?”
它说是的。狼群一般都是小团体结盟,一般6到7只,多者十五六只。各自统治着自己的区域,但整个狼群还是有一个共奉的狼王。我们不能一个小团体一个小团体的去抢狼王的位置,只有打败最高统治者,然后打发掉后来的挑战者,一切就都解决了。
这群狼逃得好远,老狼虽然完全了解它们的行动,可是要追上它们,还是很难。因为人到处打狼,狼群越逃越远,我们也越追越远。一路上我们走过沙漠,走过草原,甚至跑到城镇,故意引得人围攻,然后想尽一切办法逃走,并戏耍人类。
不知不觉三个多月过去了,我们竟然到了呼伦贝尔大草原,据说,这里是草原狼的天堂。难道它们逃到了这里?
这三个月来,我们一路边战边走,老狼的本事几乎全都交给我了。此时,春意盎然,草原上一片嫩绿,虽然稍存寒冬冷意,但被春风一吹,一片清爽。
呼伦贝尔草原的边上,一阵凉风吹来,眼前绿意荡漾。我和老狼放声大叫,此时我的叫声已经极像一头狼了。两声长长的狼嗥远远传了出去。草原上天高云远,一片豪壮。
新的主宰,已经踏上新的疆土,草原狼,我未来的兄弟们,我来了,一头真正的狼来了。
进入草原,渐行渐远,水草茂盛,牛羊成群,兔跳雉飞,我们大快朵颐。有个放马的孩子,拿着长长的套马杆,赶着一群马,放声唱着歌,声音嘹亮,他骑术精佳,在草原上游心骋目,奋力驰骋。我和老狼羡慕的看着他,快乐而自由。
老狼幽幽的说:“很久以前,我们也是如此的快乐自由。”语音里掩饰不住落寞和沧桑。我想起曾经的山村和那些已然逝去的弟兄,也不由的心里怅然若失,淡淡的心酸,淡淡的迷茫。
那孩子看见我们,却毫不惊慌,竟然咧着嘴惊奇的对我们笑。他显然并无恶意,恐怕是第一次看到狼,掩饰不住兴奋。见我们并不逃逸,竟然拍马向我们跑来。我们任由他来,毫不惊慌。
那孩子渐驰渐近,胯下那匹,骏马神骏之极,耳朵里灌了风,毫不畏惧的四蹄翻飞向我们奔来。我看见孩子,不由的神驰远方,想起了我的小主人,竟然裂开嘴向他笑,当然他看不出来我是在笑,但我的尾巴不停地摇动,他应该看得出。
驰到离我们不远处,他突然哈哈大笑,说:这头狼倒是漂亮,捉回去玩玩。跟着套马杆前挥,在空中呜呜而响,向我的脖颈套来。我置之不理,待套马杆的前端绳套离我一尺左右时,向左一让,孩子便套了个空。
他咬了一下嘴唇,似乎在怨自己。右臂往后一缩,顺势向右一挥,套马杆又向我套来。我也不和他生气,只是一跳一跳的躲闪,他好几下套不中。小脸胀得通红,双臂极力挥舞,套马杆糊糊而响,不断地套我。可惜连我一根毛也没碰到。我看他红了眼睛,刚准备不再躲闪,就让他套住满足一下。
眼看他这一下似乎用足了力气,从左侧向我套来。我微一作势,似乎要跳,立马又拉回身子,站在原地。谁知这小子颇有心计,眼见对我数套不中,就另打主意,套马杆到半空,他突然手腕一抖,刷的一声,向站在他右后侧观战的老狼突然套去。这一招大是出乎意料。老狼看得兴高采烈,哪料到这小子竟然有这一招。但它身经百战、应变神速,前爪用力一撑,脑袋用力向后仰,竟然翻跟头似的在空中一个三百六十度翻转,间不容发的躲过了这一下。孩子看的有趣,竟然哈哈大笑,不断喝彩。
但他这一下终究还是扫到了老狼的鼻子上,它本就恨人,哪里受得了这个?我看见它突然眼露凶光,呲出了牙,喉咙里嗬嗬而响。暗叫不好,这家伙要吃人了。
那小家伙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不知畏惧,还指着老狼傻笑。老狼后腿一蹬,凌空向他扑去,我立即从斜里冲出,要挡住它。谁知那匹马有和狼作战的经验,见老狼跳起,猛地前腿抬起一转,屁股对准狼头,后蹄一扬就向它嘴巴踢去。这一下又是意料之外,老狼也不一般,竟然前爪在马腿上一按,借势吱的一声翻了出去。随即又转过身,做好第二次攻击的准备。
那孩子此时已看出凶险,脸上神色围边,嘬唇长啸,只听得草丛里狗吠汪汪,一头藏獒凶狠至极的冲了过来。老狼自然不怕区区藏獒,后退两步,蹲低身子,以逸待劳。
我看见一条威风至极的狗冲了过来,泪眼朦胧,眼前闪出藏獒的影子。只听得吼声不断,那藏獒已和老狼撕咬在一起。我立马惊醒,心想藏獒也是狗,至少是我那好兄弟的族类。不能让它受伤,但也不能伤了老狼。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再等下去必有损伤。我立即窜了出去,那孩子见我去帮老狼,一声呼喝,套马杆向我回来,我身子一扭,从那个绳环里窜了过去,快如闪电,一爪将那头藏獒打得翻了个滚。它汪汪不断,如一群汪汪的声音在地下滚。老狼扑上去,就往它脖子上咬去。我在它肩上一顶,招呼它快走。老狼还不罢休,我连挡了几下,咬着它脖子上的毛,硬把它拉转头。
我们狂奔而去,那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纵马追了过来,那藏獒也爬了起来,狗仗人势的追了过来。我们对着孩子放牧的马群一顿狂咬,马群顿时乱了,四处狂奔,把孩子和狗也阻住了。我们狂奔而去。
老狼一路上不断地埋怨我,说我还存仁慈之心,至少,还没变成一头真正的狼。我充耳不闻,要我杀狗,实在下不了口。
再走两日,已到草原深处。可以看见连绵起伏的小山丘,翠绿一片,有时也有小片的树林出现。老狼低着头,不断地四处嗅。
终于,它说,到了,它们就在这里。我也嗅到了,看着它。它说:这里有六十多头狼。你去吧,我不能陪你去。
我静静的看着它,不说话。我知道它的苦衷,虽然我要独闯狼穴,但它已教给我太多的东西。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向它吠叫三声,然后头也不转的走近树林。
我知道它在看着我,可我没再回头。
走入树林,我听见身后一阵狼嗥,直冲云际,连绵不断,渐渐远去。我知道老狼走了,现在,我要独自面对狼群。
我在树林里寻了两只兔子吃饱。睡了一会儿,耳听得归鸟阵阵,聒噪不已,知道天快黑了。于是,我抖了抖毛,准备走出树林。走近狼群。
一座山丘后,狼的味道越来越浓,看来它们都在这里。我慢慢爬上山丘,夕阳透过树木,一片金黄,山丘下果然息着群狼。它们或走或站或卧,在葱绿的草地上铺满点点棕色。那头狼王,毛发在夕阳下闪着光,它卧在一堆软草上,懒洋洋的,眼神无光,但依然威风凌凌。那头曾从我们口下逃走的狼后缓缓地舔着它的尾巴。看来它们都已吃饱,正在休息。
那个山坡离群狼还有很一段距离,我舔舔嘴唇,吸了一口气,猛冲下去。我要迅速冲到狼王面前,打它个措手不及。
眼见越奔越近,二十丈,十五丈,十丈,快到了,我四爪用力蹬地,疾冲而前。
猛然见狼嚎四起,我吓了一跳,以为它们发现了我,跟着就明白不对。因为除了我身后,其它三方都响起了枪声。人来了!
我急刹停住,在草地上溜出好长一截。只见群狼四奔,人声、枪声不断,硝烟味刺鼻,不断有狼倒下。群狼也真厉害,片刻之间便聚集在一起,将狼王护在中间。但已经被围,要冲出去谈何容易,只能边叫边退,向我这边退来。人步步紧逼,他们全身防护,戴着面罩,奇怪的是闻起来竟然没有味道,看来他们用了什么药,所以包围狼群却没被狼群发现。
我深知人的狡诈,知道他们留出我身后这一方肯定是有用意的,说不定从此路退去便被他们的埋伏赶尽杀绝了。
我放目一望,见我左侧的那群人靠着山丘,放着枪,一步步向狼群逼来。于是便往山丘上奔了一点,借着树木掩映,直冲到那群人跟前。猛地扑了出来,左咬右抓,枪在近身搏斗中并无多大用处,又被我恭了个措手不及,霎时间便被我咬到了五六人,只是他们穿的衣服实在太坚韧,很难咬穿,我变看准脖子处一口的咬。有一人猛地用枪顶住我,被我一爪子打掉帽子,一口便咬掉了鼻子。其他的见我如此凶恶,发一声喊,转身便逃。
这群胆小鬼!
我用狼语大声嚎叫,群狼早就发现了我的出现,只是是敌是友不明,并未向我靠近。听我以狼语招呼,狼王一声令下,狼群便向我这边奔来。
我们合二为一,实力大增。但这些蠢狼竟然围住我不断地嗅,我身上的味道终究不是纯狼。眼见人又围了上来。我鄙夷的说,这时候咱们是相互残杀呢还是通力对付人呢?
狼王一怔,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下令大家急忙顺着山丘撤去。
总算逃出包围圈,可是这群人群追不舍。天黑了也不罢休,高举火把和手电,大声叫嚷着追来,不断放枪壮胆。
我们只有拼命狂奔。这一夜四处逃窜,草原上叫声连天,连月亮也吓得没敢出来。人还紧紧跟在身后。
路上到处是狼,都是残兵败将,从各处被人赶来的。群狼聚集,将近二百头,可是人的枪实在太厉害,人数怕不下千,我们依旧无法对抗,只有逃命。
天亮时,大家筋疲力尽。狼王突然烦躁起来,停住脚步,转身对着追过来的吉普车狂吠。吉普车上架着几挺枪,子弹嗖嗖乱飞,急冲过来。
狼王目露凶光,毛发直竖,呲着牙嗬嗬大叫,跟着向吉普车冲了过去。我大叫一声:不可!转身追去,群狼也折身而回。
猛然间一声哀嚎,狼王腿上中了一枪。我急速扑到它跟前,在它头上一按,将它按趴下,一梭子子弹都从它头上掠过。它似乎疯了,猛叫一声,一用力将我顶开,猛然纵起,向吉普车顶上的枪手扑了过去。那人没见过如此凶狠的狼,吓傻了,竟然忘了射击。司机猛地一刹车,车顶三个枪手站立不稳,只窜了出来,狼王口一张,在空中咬断了一人的脖子,鲜血如箭,在空中直冲。
跟着左右两侧子弹乱飞,后赶来的人疯狂射击,狼王大声惨叫,在空中坠了下来,啪的一声落地,眼睛死死地望着天空。
群狼哀嚎,不顾死活扑了过来。我暗叫糟糕,急忙想要拦住。只见狼后一声狂叫,箭一般冲向那两个落在地上惊慌至极刚想爬起来的人,几口就将他们的头盔和脑袋咬成稀巴烂。人群不敢逼近,疯狂向它射击。我扑过去,四爪抱紧它,用力一搬,同时向后滚开,一排子弹在后面打得泥土和草汁四溅。我说快走。疯狂的向狼群叫。稍有迟疑的一口便咬下它的尾巴。群狼才奋力向前奔去。渐渐把人摔在后面。他们估计在处理死掉的那三个人,一时不会追上来。我们总算喘口气,四处寻找吃的。
此时日近中午,我们累得气喘吁吁。吃什么是大问题,没多少时间捕猎。狼后还在悲痛之中,目光如灰,全不知发号施令。群狼无主。我便建议向左侧冲,那里水草肥美,必有马群。
此时大家同仇敌忾,没谁去理我是条狗还是头狼,听了我的建议便即默然。我带头冲出去,它们随即跟来。
果然,翻过一个沙丘,便见牛羊马群成片,我们嚎叫冲上,这些畜生大惊四奔,被我们围追堵截,瞬间咬死数十只,风卷残云般的吃掉了。
人带着仇恨追上来了,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白天,穷追不舍死缠烂打。我们疲于奔命。偶尔回击,多在黑夜之中,在黑暗中猛然扑到,咬死便吃。我捡起人用过的火把,扔向他们的车,时而燃烧,时而爆炸,狼叫声,人喊声,枪声,火声,草原上一片通红。
如此几日,我们损伤很大,人也死了不少。这场战争就这样拖了下去,人也不再那么拼命追,我们也无力反击。就这么追追停停,在草原上兜圈子。
渐渐地,我们发现,牛羊马全不见了,这场大战我们将草原上的兔子野鸡全吓得躲了起来,吃的成了问题。看来人打不死我们,便开始坚壁清野,牛羊马全聚集起来,要饿死我们。它们也不再拼命追我们。
饥饿之中,我们中间却出现了问题,狼群饿了,觉得我是条狗,便不容我,有几个开始商量着吃了我。只是这些天来我带着它们四处奔命,它们见识过我的厉害,没几个敢有异心。只有一头棕黑色,眼睛极斜的公狼对我极其不满。这家伙似乎从前就不服狼王,几次反抗都被打败,此时狼王一死,便想坐大。
狼王至高无上的权利就是可以骑狼后,若狼后被狼王之外的狼骑了,那狼王就等于下岗了。那家伙狠狠的盯着我,我不理不睬,它便一步步的向我走近。
那时黄昏已近,夕阳如火。狼后站在一条溪边,低头沉思。那家伙走近我几步,我回头看它一眼,它停住了脚步,似乎害怕我,没把握就不敢上来。
突然,它转身向狼后奔去,狼后毫无反应。那家伙前爪一抬,跨上狼后的屁股,狼后微一躲闪,它便一口要在狼后的耳朵上,跟着有骑了上去。狼后便不再动。
四周静悄悄的,群狼默默地看着,毫无声息。那家伙转过头来,得意的看着我,屁股一耸一耸的在狼后屁股上推送。
过了一阵,那家伙完事下来,嚣张的对我一声叫。狼后猛然转身,一口向它咬去,那家伙也不凡,竟然猛地跳起,但脖子下面一撮毛已被狼后咬住,它毫不留情,极快的咬住了狼后的脖子,嘴一合,便咬断了狼后的脖子。满嘴鲜血,在夕阳下看来极是惨怖。
狼后叫也没叫一声便断气。狼是专一的动物,从来都是一夫一妻制,除了争夺王位而霸占王后之外,基本上很少侵犯除配偶以外的异性。谁知这家伙如此残暴,而这狼后竟然也如此忠贞。
我看它满嘴鲜血,不断滴下,打在草地上,抬起头恨恨的望着我。我心里一把火烧了起来,猛然疾扑而前,只听得嚎叫声不断,我猛地退开。只见那家伙原地打转,转了几圈,身上四处都有鲜血涌出,扑的倒地。
这几下撕咬非常之快,很多狼几乎都没看清楚,它已经倒下。我在夕阳微风中威风凌凌,舔舔嘴边鲜血,游目四顾,群狼悚然,全都站起,默默无声。
微风吹过,草地上一阵轻微的响声。草丛中一只蛹猛然豁的一声破裂,跟着一阵震动,钻出一只五彩的蝴蝶来,它扑哧几下翅膀,渐渐飞了起来,一个新的生命便在夕阳下盘旋而舞,放出无限光彩。猛然间群狼齐嚎,一起低伏身子向我鸣叫。全部低头臣服。
我向天一阵嚎叫,心中塞满豪气。
初为狼王,便要为食物发愁。此一役中小狼几乎全被杀尽,只剩一群年富力强的,所以还能撑得住,但不吃终究不行。我们慢慢散开,做一个半圆推进,以防袭击,便可迅速靠拢救援,再者,搜寻实物的范围变大了。
这一夜,我们只抓住了几十只田鼠,杯水车薪,只能聊以充饥,此外一无所获。天亮时,大家肚子都在咕咕叫。
穿过一片树林,猛然间我们眼前出现了马群,而马群前面只有四个人,骑在马上,也没有枪。他们心不在焉,也没发现我们。我们大喜,慢慢围上,猛然冲出,马群和人都大惊,猛然乱跑。
但奇怪的是这群马全是千里挑一的骏马,启动速度极快,我们原以为手到擒来,谁知它们四蹄一翻,便急速冲出。我们大都扑了个空。但我们不肯就此舍去口边美味,咬住最后几匹马狂追。那四个人竟然不急着逃命,拿着马鞭,口中呼喝,将马群赶在一起,向北方急冲而去。看来他们都是草原上出色的骑手,赶马很有一套,马群虽乱,竟然也还聚在一起,并不逸出。
这就难了,若有落后的或者旁逸而出的,我们自然可以咬杀,但如此群聚而奔,况且都是腿脚极快的骏马,我们一时倒也无法,只能狂追不舍。
这群马一直向着北方,我们追不上,它们也摆脱不了我们。这一追竟然是几个时辰。我们一匹马也没吃到,而速度却慢慢慢了下来。那四人见我们慢了,便也慢了,甚至在我们不远处放牧。我们大为恼火,喘口气又追,叫声四起,和马嘶声缠在一起,连绵不绝。
终于有一匹马落后,被我们放倒吃完,可是依然无法满足如此庞大的队伍。于是便又奋起追击。那四人并未赶着马群逃远,似乎在等着我们。见我们追近,便狂奔而去。
如此一日一夜,我们都在草原上追逐。奇怪的是他们总会在我们快要无力追击的时候,似乎故意扔下一匹马,吊我们胃口。
我见此事奇怪,犹豫了起来,细一思寻,便决定不再追了。好几头狼不服气,一定要追。我说此事必定是个陷阱,不想死的,就别去了。群狼见我发威,再无异言。但我看它们表情,知道还有不服气的。于是便派了五头腿脚快的狼出去查看,其他的都在树林里呆着。那五头狼奉命而去。
大家在树林里饿着肚子等待,我听见林中鸟鸣,突然机灵一动。窜上一棵树去。狼群哪里见过会上树的狼,可是我在那个山村杏树下早就练过了,上树,小把戏而已。
树顶有三四个鸟窝,我慢慢爬过去,猛然一爪打翻鸟窝,鸟儿扑棱棱废了,但窝中六七只刚复出的雏鸟全落在地上,叽叽喳喳的奔跳,狼们一拥而上,一嘴一个,全吃了。如此连打二十几只鸟窝,大家总算吃了一点点东西。可惜林中再无多少鸟窝。大鸟们见到如此凶狠的狼,全部飞了出去,有的在空中盘旋,有的在高枝上鸣叫,叽叽喳喳,全在骂我。有傻鸟口里衔着雏鸟,一开口骂我,雏鸟掉了下来,立刻被吃了。群狼在树干上乱撞,有的还没孵出来的鸟蛋落下,一地蛋黄,也被添了个干干净净。
傍晚,那几头狼回来了,却少了一只,只有四头回来了。我问怎样?
它们的脸上布满惊恐,随即用敬佩的眼神看我。说,果如大王所料,人有陷阱。群狼齐齐竖起耳朵。我说什么陷阱。
那头狼说:他们挖了一个非常大的圆圆的深坑,恐怕几万只狼也填不满,四壁全弄得滑不溜秋,一处开口。四周埋伏着人,只等那几十匹马把我们引进那个口子,他们在后面一赶,我们便连同那些马全部掉进坑里了,他们把口子一堵。我们就算不被砸死在里面,也饿死了,恐怕得相互残杀吃肉,到最后一个不剩!
它说到中间,群狼已经目眦欲裂,齐声怒嚎。待得说完,已经是骂声四起,都骂人太阴毒了。我也暗自庆幸,倘若我们因为几块马肉而群追不舍,那么此时恐怕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问:还有一头狼呢。
那头狼低下头,戚戚的说,被他们发下了,打死剥皮,挂在围栏上,他们在训练几条狗咬狼的尸体。
我心中一痛,默默无言。
此时,似乎已到绝境,我默默地想着对策。眼见境地,看来我们只能回贺兰山前那片沙漠了,那里进可以入沙漠草原,退可以出贺兰山,即便和人相斗,那也是进退有据。
我下定决心,说了计划,群狼默然。有的问,那么此时我们吃什么,哪里来的力气走到哪里,我们刚从那里逃过来。
我想了一下,说:先找一个镇子,管它是人还是畜生,都吃了,一路上吃屎也要到贺兰山。
群狼面面相觑,默然无言。但却是也无别法。于是我们向一个数十牧民聚集的地方奔去。
在那里,一片血腥的屠杀开始了。狼群很少有这样大规模的聚集,而且也很少主动去攻击人,此时突如其来,谁也没想到。于是那数十人,包括他们的牛羊,全被我们连杀带吃,一个不剩。那里的十几条狗也被咬得四处乱窜,我虽说鸡犬不留,但终究还是对狗嘴下留情,放了它们逃走。
此后一路西下,路上餐风饮露,有什么吃什么。夏天的头上,我们便望到了贺兰山如血般的山石。风声呼呼,烈日炎炎,沙漠绵延,狼群嘶吼,一片肃杀。
我们终于在哪里安了家,沿途聚集的狼确实不少,在那里时已经有四百多头,我们渐渐分开或六七个或八九个一个群体,慢慢拓张,终于各自霸占了地盘。把那里的一切,包括沙子草原和骆驼甚至敢于走近的人,都变成了自己的东西。
第三年的春天,我的狼后终于诞下了两只狼崽。可惜,狼狗虽属同种,但毕竟有差别,其中一头狼崽生下不久便夭折了。剩下的一头虽然被精心照料,但也很是孱弱。它被狼或者别的东西欺负了,便来找我支支吾吾的哭。我便慢慢给它将我的故事,告诉它将一切欺负自己的东西打趴下,你就会永远站立。并不时地打倒它,让它站起来,继续被我摔。
它快一岁时,便被赶出了我们这个十五头狼组成的群体,到别的群体去自己生活,这是狼群的规则。它的眼里闪烁着坚韧的光芒,独自离我们而去,连头也没有回。
三年后。贺兰山那片土地还是我的领土,可是,我已经老眼昏花,气力不济。我知道我的末日到了,便悄悄地出走了。
在一个大沙丘顶上,我看到了那头老狼的尸体,它趴在那里,黄沙盖在它的身上,只露出头。它已死去多时,头已经干枯,两个眼眶怔怔的望着贺兰山。我趴在它的旁边。
夕阳金黄,沙漠里一片寂静。我眼前金光四闪,慢慢闭上昏花的老眼,慢慢的,我的眼前便出现了那个山村,那户人家,那棵杏树,那个孩子,还有,那个老人。杏花随风飘落,似乎全落在我的身上,我感到一阵心酸的温馨。突然,这杏花化为一道黑光,遮住我眼前的一切,除了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吱的一声,我眼前一道亮光,一扇门慢慢打开,有个低沉的声音让我进去。我迈步走了进去,门在身后沉闷的关上,门外一声狼叫,似乎是我的狼崽,正在威风凌凌的号令狼群。
一阵雷鸣般的声音轰轰响过,我便什么都听不见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完)
狗从哪里来
有一天我陪一个朋友去工地帮忙,在那个大而黑暗的地下室里,我感觉阴森森的全身发冷,胸口沉闷,而那里成天待着一群人。
干活的时候,我眼前突然就出现了一条狗,它不断地在我眼前晃动,痛苦的吠叫。我突然心酸的如喝了醋,爬到窗台,看下面人头碌碌,而地下室的那些人呢,肯定也在碌碌。突然感觉人活在世上真的大部分时候像狗。
谁说不是呢?有很多人像狗一样卑微而忠诚,努力活命,而有很多人却在努力让着一群狗失去狼性,慢慢变成摇尾巴的只能吃屎不能吃肉的听话的狗。
我趴在那个阳台上泪如雨下。
虽然第二日我并没再去工地,依旧回去坐我的空调办公室,但那条狗始终在我脑中,久久不去,一个疏忽,便被领导训。我叹息一声,便写出了一条狗。
但在我心中,它其实是一头狼。有尊严,有勇气,有智慧,有胸怀,有仁心的狼。它永远嚎叫在我的心里,便如我深夜梦中的呼叫,便如天下千千万万这样像狗一样的狼的人的呼叫,永远不会止息。
————敬我们每个人心中的那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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