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年的一个秋天,她出生了。生时,她不知道自己是处于何种情境,是不是亲人们都期盼着她的降临,还是她的降临是种无奈,然而她无法阻止,更加没有选择权力。
记忆对她来说是碎的,极好或者极坏的她总是记得很清楚。她记得小时候她睡在姥姥家温暖的炕头上,还在梦乡的时候被人连拉带拽给揪出了温暖的被窝,那个时候她可能就是三岁的样子,我也很奇怪,为什么她把三岁的事能记得。然而她被揪出来后,就有了后面一系列的故事和“战争”,原来父母要离婚了。她年纪虽小,可是心系着的那个人不是她的母亲,而是她的姥姥。她被剥夺了再见姥姥的权力,被爷爷奶奶一家给占为己有,整天恶语相向,年幼的她稀里糊涂听不懂大人的那些恶俗的言语,但是她知道,他们是坏人,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姥姥是神是分量最重的,没有姥姥她的世界就会塌。
因为她被带走,因为她太想她的姥姥,所以她也反抗了,那个年纪,只能哭闹,让大人妥协,终于他们妥协了,但是送回去绝没有这么简单,想见孩子,给钱。这就是农村,这就是穷。回去,她又可以整天和姥姥在一起了,她不知道她走的这些时日大人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她不懂更不问,她只知道又见到姥姥了,她笑了,姥姥却笑着哭了。
她说,儿时和姥姥一起生活是最幸福最快乐的,姥姥家的院子很大,夏天院子里有花有韭菜还有香菜,当然有草。冬天让她最记得的是那盘热炕头,还有一堆大懒猫睡在热炕头上,中午,外面飘着雪,外面一片雪白,屋内,火炉热腾腾的,姥姥在钠鞋垫,她就趴在炕上呆呆的。她说,如果永远都是那样就好了。姥姥的村子不大,小时候在她眼里却很大,因为人多,至少她的玩伴很多,她每天从村子南头跑到北头,她就是住姥姥家的,她不会关心这个村子的前世和今生,谁也不会告诉她,这个村子曾经富甲一方,而她的姥爷的爸爸,也就是她的太姥爷曾经是地主,他们的祖坟据说相当阔气,然而后来因为抽大烟卖老婆的卖老婆,卖孩子的卖孩子,她的姥爷是个苦命人,没有和富裕沾上半点边,现在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农民,不爱多说话,可是就是打心眼里疼她爱她,她就是那个家的掌上明珠,都说隔辈亲。姥姥家屋后是一个学校,学校里没有把具体的年级分得那么细,她说老师少,学生年龄又参差不齐,教学质量不高,所以这个学校一个班可以当好几个年级使用,而姥姥家就成了卖方便面的。她的印象中,总会有学生去姥姥家买方便面时把袋子一撕然后就往袋子里倒热水,简单的泡面就这么下肚了。对她来说姥姥家的一草一木她都很亲,因为有姥姥和姥爷在。
6岁,她要上学了,随爸爸妈妈去外地了,这一走就是和姥姥断断续续地见面,从那之后,她再没见过姥姥家夏天的青山绿水,还有门口的那条小河,还有冬天的白雪和热炕头。这几年姥姥和姥爷的变化她也毫无察觉,毕竟,那个时候她是个孩子。8岁,若不是妈妈生了弟弟,恐怕她还是见不到姥姥,谁知道那个时候姥姥已经是患了癌症,直肠癌。她说姥姥一生要强,更节俭,自己有病了,不和任何人说,自己撑。那个时候她不懂大人的世界,她只知道姥姥来了她高兴,妈妈的那个月子坐的她比谁都兴奋,每天回家是从学校跑回去的,为了见到弟弟和姥姥,回家了她忘了她是一个外地人,忘了自己在学校的不愉快。妈妈满月的那天,是星期六,她又是跑着回去的,一进门,妈妈在炖骨头。却不见姥姥,她跑遍了几个屋子都没有人,妈妈说,我给你炖骨头。她知道姥姥是回家了。这一别又是两年。
有了弟弟,她的生活依旧,生命里又多了一个人,对她来说似乎就那样,或许对大人来说意义就不一样了。弟弟两岁时,终于他们可以回老家了,爸爸要做生意,她顺理成章的转学了,终于可以见到姥姥了,似乎现实并没有那么温馨,她不知道自己整天在干什么,也不知道姥姥在干什么,为什么她见姥姥总是像见客人一样,再不像从前那么亲热亲近。直到她11岁,当她还天天在傻呆呆的做梦时,噩梦正涌向她,姥姥癌症晚期了。秋天,是舅舅开车把她和她妈妈送回了姥姥家,院子已经破败不堪,窗户上的油漆都变颜色了,院子里的花和韭菜都不见了,只有茂盛的杂草。屋子里再没有从前那么亮堂了,那盘热炕头,也不再热了,炕头上,姥姥就躺在那,瘦的骇人,她印象里姥姥是一个爱干净,总是留着一头利索的短发,一口白白的牙齿,姥姥很漂亮,更要强。可是姥姥现在已经骨瘦嶙峋,面目全非,寿衣已经穿好,还是整整齐齐的,她和妈妈失声痛哭,她不知道当时哭的具体含义,只知道姥姥在那里很不好,她伤心,她没有想到,这一别就会是一辈子,以后姥姥只会留在她记忆力,她的天塌了。
长大了,身边总是发生着形形色色的事情,而她心底最温暖最深处的爱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在奉行着大多数人的生活模式,工作挣钱度日,身边经历的人,事,来来往往,走过后,她总是会心一笑,她长大了。她身上有姥姥的要强,今天她的变化和成长再没法和姥姥分享。过年了,她偶尔会回去看看姥姥,小时候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