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发展缓慢,农村物质匮乏、信息闭塞。我所接收到的一切,相比后来大学里的那些同学,落后了最少有二十年之多,所以我常讲,我从年纪上看是个90后,实际上跟80后无异。我小时候所经历过的一切新鲜事物,正是城里80甚至70后所淘汰的事物。而那个80年代,却是个黄金年代,所幸我经历过。
在我小时,父亲很喜欢买电器,即使省吃俭用,也要买。如今想来,那时候的他竟然很前卫、很时髦。
我家是村里第一个有电视机的,黑白电视,屏幕跟现在的笔记本一般尺寸大小,屏幕后面有一大大的屁股,那时候想这么点东西里怎么就装了那么多的人呢?
电视需要用天线接收信号才能播放,天线是用铝做的,准确地讲那是电线。绕成某种好看的形状,我家的类似十字架一般,挂在一根树枝上,在房顶直指天际。不是全天都有信号,信号由另一村的一老头把控,每天晚上7点,他就会放电视,我们才能接收到信号。
电视台不多,就几个,可对我们来讲,足矣。
看得最多的是武打片,金庸,古龙,梁羽生,温瑞安等武侠名家的小说,都被改编成电视剧,男女老少,看得津津有味。大家日常生活苦累,可对电视剧里人物的命运甚是关心,干活之余会预测一下哪个人物今晚会死,点评一下谁的武功更高强。
大伙每晚准时准点,出现在我家的大炕上,做饭晚了的,直接端着大碗过来,边吃边看,不亦可乎,不知饭与电视剧谁先结束。
直到后来,炕被大伙踩塌,直到村里有第二台,第三台电视,家里才稍显安静。但还是会有邻居前来,几个人坐一起,说着话,看着电视,大人抽烟,小孩抽二手烟,顺道讨一杯老人的薄茶。
那时电视剧广告多得令人发指,一集电视剧开始前,插播广告,中间插,第一集结束后第二集开始前,接着插。记忆最深,莫过于那句“为什么追我,我要急支糖浆”。
我们小孩子总是贪玩,广告时间自然不会放过。在院子里,跳皮筋、打沙包、滚弹珠、捉迷藏、过家家、自导自演武侠剧等等,尽显天真烂漫之童趣,好不快哉悠哉乐哉美哉!出门时对大人叮嘱一句:广告完了叫我一声,若大人忘了叫,势必会大为生气。
最流行的一句话是“看了西游记,夜里不敢出门去”,事实真是如此,每每走夜路,总感背后有人跟踪,不由加快脚步,生怕如唐僧那样被妖怪活捉。快到家门口,由快走变成快跑,火急火燎进了家门,仿佛不跑马上就会被抓走。到了家里,大人们幸灾乐祸一句:你这满身的土,妖怪吃你都嫌脏,跑那么快干啥?
现在那台黑白电视机仍在家里,和其他旧物一起,已无人问津,积满厚厚的尘土。像孱弱的老人一样,坐在静谧之处,便不再想起来。母亲曾好几次打算拿去换套床单被套,都被父亲阻拦,说再放放。也不知他的再放放是什么意思、要放多久。
再后来是录音机,父亲买录音机的时间也早。那时候村里已经有了一两台录音机,每当经过他们家,总会听到好听的歌曲,录音机都是带收音机功能的,除了听歌之外还可以听新闻,听天气预报。
时髦的父亲怎愿落人之后,某天放学回家,父亲和邻居正在研究怎么让录音机发出声响。母亲生气地对我说,没钱还学人装大款,买那破玩意能当饭吃?
我嘴里答应着,却急不可耐地想听属于自己家的歌,可是等待良久,仍不闻歌声响起。终于发出声响,竟是呲呲的声音,一旁等待的我实在等不下去,加入到他们的研究当中,这里摸摸,那里摁摁,虽被父亲呵斥不要乱摸以防弄坏,但我实在过于着急,竟不管父亲的话语,仍上下其手,没承想录音机竟然唱歌了,吓得我缩回手后退一步。
歌声悠悠漫漫,好听极了,是邓丽君的《甜蜜蜜》。没人说话,盯着录音机听完一首歌,又是一首。
我没有选择喜好的权力,也不知道什么好听,父亲买什么磁带全家就听什么歌。每次赶集归来,父亲的包里总有几盘刚出的磁带,里面尽是些新歌,也会有老歌,要是和家里磁带中其他歌重复,有种花了冤枉钱的感觉。
几年下来,家里的鞋盒子里就全是磁带了,几大盒子,字迹已不清晰,想要听某首歌就变得难找。没有盒子,家里还有一个小书架,下面放几本书,上面放磁带。
常买磁带,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录音机之所以叫录音机,是因为它可以录音。从别人处借来几盘,再用那些听过几十遍甚至于几百遍的磁带,就可以录了,一边洗一边录,音质极差。就像大家借书传阅,可以节省很多钱,也能带来交流,渐渐成为大家社交中不可或缺的元素。
录音时不可以发出其他声响,有时不可避免地出现很多声音,母亲催促吃饭的声音,狗吠声,鸡鸣声,邻居来借盐的声音,总之当时是一种破坏,现在想来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不像看电视,听歌不会占用做事的时间,因而更显得普遍。只要人在家中,总会听到歌声,忙碌一天,听歌是最后的慰藉,这种看似平常的活动,在精神上为大家增添许多乐趣,成为生命中应有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