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天,天气晴朗,爸爸和弟弟在屋外,进行整个春节的最后一项准备工作——垒旺火堆。我拿着窗花独自琢磨着怎样贴才好看。爸爸的手机兀自唱起歌来,可惜他的智能手机我用的不熟,试了半天也没能接起来,见是陌生的号码,也没多计较,结果电话挂上不一分钟又欢快的唱起来,这一次还是没能成功接起,于是心急的跑出去把电话递到他手上。
他问是谁的电话,我说不知道,挺执着,打了三次了。他看一眼,接起来,居然是读书时候的老同学给他拜年。两个人兴奋的对话着,声音很大,我和弟弟在旁听的分明,30年不见面、不联系的同学,居然还能联系到。在这个掐断所有通讯工具即可消失于人海的年代,这通久违的电话令我们惊诧而敬畏。
按照惯例,年三十大姥爷家的几个舅舅会回来祖坟扫墓烧纸,因着和姥姥姥爷同村,爸爸每年都要被邀去陪舅舅们喝上一会儿。期间他又接到一通电话,居然也是年少时的同学打来的。这时候爸爸已经微醺,坐在姥姥家的矮沙发上对我们说,“老同学这么多年没见面,可一听声音都分外亲切,为什么大家都要给我打电话拜年?那是念着我当年的好呢。”
我笑言:“你那时候学习好,人家是不是念你给他们抄作业的情分?”
爸爸摇头,“可不止。”潜台词大意即便是抄了作业,人家如今哪一个不比我混的好,一点小恩小惠不足以支撑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惦记跨过三十年的时光。
爸爸是66年生人,读书时候正是最困难的时期,家里子弟多,又是因为战争从河北逃命到内蒙的外乡人,虽然得了一个有学习天赋的脑袋,却因为这积贫积弱的家境未能走上更好的路,后来辗转学了修电器的手艺,又因为不善商业经营又抹不开面子,赚不到什么钱,急于要栽培一双儿女,也是那几年农作物开始变得值钱,他后来就安于做一个农民。
那时候通讯依旧不太发达,他那些同学想必也和父亲有着同样的成长轨迹,不过多数要比他幸运些,如今在周边的几个市里,各自的领域里都小有所成,到了他们这个年纪,经见的世事多了,是会更加念旧,当然也有了能力和时间来回味青春。
于是,几个电话来回,一帮人就约了聚会的时间,妈妈在家里准备酒菜,爸爸先开车带我们去乡里一趟,然后快速返家,再驱车去接他的两位老同学,年少时都是一个村镇大队的,所以妈妈也认得他们,在家里吃喝谈笑风生,期间又有两人从旁边村子骑着摩托车赶来相聚,言语间都是青春年少时的青涩和欢愉,我在里屋偶尔听得,不禁莞尔,原来每个年代的同学会,话题都是差不多的。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决定再出发,前往另一个大队,那里有两个同学在等着参与进来,爸爸开车载着他们浩浩荡荡的去,直到夜里10点才回来,竟然不见酒气,说是走了三四家同学,因为要开车,大家都不让他喝酒了。那天他特别开心。
参加了他的挚友,也是他们同学之一的女儿的婚礼之后,又去另一个男同学家里聚餐,参与的人也越来越多,电话支撑起越来越庞大的同学会。
我返呼后,有一晚爸爸和我视频聊天,说他正月十六,和老同学去了在伊盟工作的老同学那。伊盟其实就是现在的鄂尔多斯市,如同内蒙其他地方一样,有着广袤的地域和多个旗县级别的划分,不过近十余年因为矿藏变得分外惹眼,从穷乡僻壤变成了举世瞩目金光闪闪的钱堆儿,从一个地方变成了一种现象。不过对于乡里来说一切还是那样子,他们开车沿包茂高速飞驰,依旧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上周回家无意间翻到爸爸的手机相册,有一个名字奇怪的牌匾,问之才知道那是入伊盟的一个收费站。这是父亲唯一留下的关于同学会的记录。
喧闹一路的同学会暂时告于段落,父亲举着烟发起愁来,这些同学的孩子大多已经如我一般年纪,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一旦开始走动,人情往来是避免不了的,开销会多出不少。我和弟弟在旁边笑,怕什么呢,你有一双儿女,他们多半去了城市后都是独生子女,不亏的。爸爸看看我们,也摇头笑起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高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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