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脂球》的眼泪像飞出去的剑,刺穿虚伪恶俗


这是我第三次读莫泊桑的短篇小说《羊脂球》了。第一次是在上高中的时候,我已经不记得看后有什么感想,只是把《羊脂球》的名字深深印刻在了脑海中。第二次读《羊脂球》是在上了班之后,看完合上书的那一刻我泪流满面。第三次就是这次,一个非常晴朗的午后,手边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我很快就读完了,读过之后还是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但是没哭,而是多了一些思考和痛彻的感悟。

“没有一个人看她一眼,也没有一个人想到她。她觉得自己被淹没在一片轻蔑当中。这些衣冠禽兽,先是把她当做祭品奉献给敌人,随后又把她当做一件肮脏无用的东西扔掉。这时她不禁想起被他们狼吞虎咽吃得精光的那只装满美味佳肴的大提篮,那两只油光闪亮的冻子鸡,那些馅饼、梨,还有那四瓶波尔多葡萄酒。就像一根绳子由于绷得太紧忽地断了一样,她的怒气突然平息下去,转而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她死命忍住,像孩子一样,把呜咽吞进肚里;但泪水还是涌上来,眼眶闪闪发亮,很快两大滴泪珠夺眶而出,慢慢地顺着面颊滚下来。后面的泪水跟着涌出来,越来越快,像从岩石缝中渗出的水滴一样,一滴一滴,均匀地落落在她那圆鼓鼓的胸部曲线上。她直挺挺地坐着,两眼发直,苍白的面孔绷得紧紧的。她只希望别人不要看到她在哭泣。”

这是《羊脂球》快结尾的一段文字,羊脂球被那群她所怒骂的衣冠禽兽出卖献祭给普鲁士军官之后却对她冷嘲热讽,漠不关心,像避瘟疫一样避开她,给她带来无比的伤痛而流下不能自止的眼泪,她委屈,无助,内心充满了愤怒却倔强地不想让他们看到她在流泪。但凡看到这里的读者,内心一定都会激起强烈的愤怒和对羊脂球深深的怜惜。《羊脂球》到底写了什么,是怎样的一篇小说,羊脂球为什么如此愤怒、伤心,止不住滚滚的热泪呢?

羊脂球是一个妓女。

小说《羊脂球》是1880年一经发表就使法国有“世界短篇小说之王”之称的莫泊桑一举成名,聚集在左拉周围的几个自然主义作家,以普法战争为题,结集出版了《梅塘之夜》,《羊脂球》是其中最优秀的一篇,莫泊桑的恩师福楼拜称之为杰作。《羊脂球》能鹤立鸡群就在于作者对生活的提炼别具只眼。

表面看来,似乎莫泊桑是随手拈来,取材不费思索,其实他对题材的选择非常严格。莫泊桑选取了一个处于社会最底层、受人歧视的妓女作为正面人物来描绘,这是非常的与众不同的。他将这个妓女同形形色色、道貌岸然的资产阶级人物做对比,后者为了自身利益,不但连普通的爱国心都没有,甚至在人格和礼仪上和羊脂球也相形见绌,这样描写更是别出心裁。

从这一精选的景中,莫泊桑提供了比现实更全 面、更鲜明、更使人信服的东西。让我们读来既感到别具一格,又被深深震撼,爱与恨,善良无私,正直和人性的恶,卑劣,无耻形成鲜明的对比,这对我们心灵的冲击力是非常大的。

这篇小说描绘了1870年普法战争期间,有一辆法国马车在离开普鲁士敌占区准备去法军占领的勒阿弗尔港时,中途被一名普鲁士军官扣留。军官要求车上一个叫羊脂球的妓女陪他过夜,否则马车就不能通过。羊脂球出于爱国心断然拒绝,可是和她同车的高阶层乘客,那些道貌岸然的商人,省议会议员和他们的太太,还有一个民主党人,两个死气沉沉的修女,一共九个人,为了各自的私利,威逼利诱羊脂球答应那位军官。羊脂球被这些“好心人”劝说得一步步后退,只好牺牲自己来换取大家的自由。可当第二天早上马车出发时,那些昨天还苦苦哀求的高阶层人士却突然换了一副嘴脸,他们疏远她、看不起她,不屑与她讲话、不分享东西给她吃。他们全然忘了在来的路上当他们饥寒交迫时羊脂球给予他们的食物与酒。


他们当时为了赶快离开敌占区匆匆逃亡,什么吃的东西也没带,半路上又冷又饿,只有羊脂球带了一篮子的吃食和酒。当羊脂球拈起一个鸡翅膀,就着一个在诺曼底被称作“摄政时期”的小面包,慢慢吃了起来,看看莫泊桑是怎样描写这帮家伙的:

“所有的目光都向她射去。随着香气四溢,大家的鼻孔都张大了。嘴里涌出大量的口水,耳朵下面的颌骨紧张得发痛。几位太太对这个妓女的憎恨简直到了极点,恨不得杀了她,或者把她连同她的酒杯、提篮以及那些吃的东西统统扔到车下雪地里去。"


羊脂球的身份无法与那些有头有脸的高阶层人相提并论,但她很善良,看穿了他们的饿相,把自己的带的一篮子的食物分给他们吃。在给那几位太太和先生吃东西时,她脸涨得通红,嗫嚅着说:“天啊,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请几位太太和先生……”没等她说完 ,其中一个可恶的家伙就忙不迭地接过话头说道:“哎呀,自然啰,在这种情况下,大家都是兄弟姊妹,应该互相帮助。”

大家不能吃了这个妓女的东西却不跟她讲话,于是开始交谈起来。起先还有点保留,后来见她谈吐非常得体,也就比较随便了。羊脂球自以为她被他们接纳,然后怀着由衷的激动,用姑娘表达她们内心的愤怒时常用的激烈语言,叙述她如何表达对普鲁士士兵的憎恶,在一个士兵进入她家中的时候,她扑上去就掐住了他的喉咙,差点儿结果了那个士兵的性命,最终才逃出来,和他们同乘一辆马车离开敌占区。


羊脂球对普鲁士军官的态度,说明了她有对侵略者刻骨的恨,对自己祖国有着强烈的爱国情怀。她虽低微,但内心却很尊贵。对那些同行的所谓高级人士在他们饥饿难耐时,出于善良的本性,把自己预备了三天在路上要吃的食物毫不保留地提供给了他们。


读莫泊桑的小说,第一印象就是语言非常之精彩,二是视角独特,三是结尾出奇,最主要一点是他对世态人心的入木三分的刻画和揭露,让我们有爱憎分明的深刻体验。

在感叹语言大师莫泊桑文字的精彩和他不着一点主观痕迹的描述的客观之余,更是一种切入内心的强烈情绪的共鸣。他不以纤巧华美的词藻取胜,而是以平易通俗、准确有力、能为所有人接受的文学语言征服着我们读到他文字的读者。

莫泊桑的《羊脂球》的文字能征服读者,他的很多短篇小说都能给我们很大的震撼。有人评价莫泊桑说,很少有作家能写出比他更明晰、更清澈如水,更难以捕捉到的语言了。很少有读者读不懂莫泊桑的短篇小说,因为在他的小说中丝毫没有晦涩难懂的东西。读者只觉得莫泊桑找到了最恰当的描述方式,而无法用另一种文字和方式来表达,莫泊桑做到了极致。福楼拜,也是语言大师,他也是莫泊桑的恩师,可他的语言略显苦涩,而莫泊桑的语言更具感染力,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莫泊桑很尊重他的读者,他还是使用方言土语,总是以读者能了解为限度。正因为他语言的纯粹,他的短篇小说成了很多人学习法语的范文。


我们来看看,羊脂球被那几个所谓的高级的家伙像攻克堡垒一样攻破下来献祭给普鲁士军官,他们终于可以通行之后的表现:

“吃饭后点心时,连这些妇人也说了一些有弦外之音、隐晦曲折的俏皮话。大家酒都喝得很多,一个个眼睛发亮。伯爵即使在偶尔偏离正道时仍然保持着他道貌岸然的外表;他打了一个很受大家赞赏的比喻,说北极的冰封期已经结束,一群被困在那里的遭难的人看到通向南方的航道已经打开,所以一个个都很快活。

卢瓦佐(商人)兴致勃勃地站了起来,手里举着一杯香槟酒说道:“我要为我们的得救干杯!”大家都站起来向他欢呼。就连两个修女也在这几位太太的激励下,同意将嘴唇在冒着泡沫的酒里沾了一沾,她们从未尝过酒味,声称香槟酒很像柠檬汽水,不过味道要好得多。

卢瓦佐总结了大家此时的心情:

“可惜没有一架钢琴,不然大家可以跳一场四对舞了。”

羊脂球用身体换得了他们的自由,他们却要喝酒跳舞来庆贺,无耻至极。


这就是这些资产阶级,贵族,商人以及他们的太太,还有两个干瘪的修女在羊脂球被普鲁士军官凌辱强暴之后他们的低劣恶俗的表现。

他们在得到“羊脂球”馈赠的食物之后,他们将其捧为“座上宾”,亲切至极;称呼也从“可恨的妓女”、“婊子,”变成了“你”、“亲爱的”。

在被困期间,这些家伙认为本是妓女的“羊脂球”不肯委身军官是故作清高,这对她算作什么,不就是她本来就在做的事吗。那两个朽木一般的修女虽从未明说,但却用“我本能去往前线拯救更多士兵”的阴阳怪气表达愤恨;

在“羊脂球”终于屈服,委身于军官之后,一行人得以继续“逃亡之旅”,可此时不仅没有一个人对“羊脂球”表达敬意、谢意、善意,更是连食物都不肯分给她,将“羊脂球”视为低贱鄙下,好像和她坐一个车都会使他们的清白受到玷污似的。

两个修女在作品中绝对不是正面的描写,也在莫泊桑辛辣的批判之中。她们名义上是怀着崇高的去拯救前线士兵的光荣使命,实则她们通过阳怪气的说辞:“只要动机纯洁,可以不择手段,所有的行为都可以被原谅。”而成为了那几个贵族资产阶级的帮凶。

她们在接受“羊脂球”食物的馈赠时,饭来张口,毫无谢意,毫无感激之情。

在旁观“羊脂球”受军官羞辱时,她们旁敲侧击,不怀好意,和那几个先生和太太站到了一条战线上迫使羊脂球答应军官无耻的要求。

在受益“羊脂球”无私奉献之后,她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毫无一点儿对羊脂球的同情和爱惜。

在目睹“羊脂球”饥困而饮泣之时,她们我行我素,阴阳怪气。更加重了我们对这个冷漠群体的憎恶之感和不能抑制的愤怒之情。她们本着可以拯救前线几百名士兵的性命的使命奔赴法军占领地,却到头来连羊脂球这样一个“下贱的妓女”都没能拯救,难道这不是很大的对他们所谓救人于水火的宗教信仰的嘲讽吗?

读罢《羊脂球》你会感到无比愤怒,那种人与人之间毫无一点感情的冷漠也能冰到你的内心深处。这是金钱,权力,地位过度膨胀下扭曲灵魂的拙劣表演,当一些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和名誉受损时他们都会变成嗜血的恶魔,行为恶俗 ,思想扭曲,灵魂肮脏。而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羊脂球在冷漠和被欺凌的环境中表现出的正直、果敢、善良和纯洁,她的心是干净的,她的灵魂是高贵的,她的行为是值得我们敬佩的。她像一朵圣洁的莲花一样,出淤泥而不染,在惨淡的风雨中傲然挺立,她是那样的洁净,那样的美丽,那样的让人感到温暖美好,人间有情!

在凉薄的世界中, 当一个人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们会把你伺候得像皇帝,恨不得把心掏出来以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而当一个人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他们会把你撕的粉碎,随意践踏,恶意隐瞒,背后嘲讽,表面敷衍,这就是一些人,所谓的贵族的一种价值观和他们对世界对别人的态度。他们自私贪婪的本性让他们用金钱、利益去衡量一切,定义一切。赤裸裸的金钱交易、残酷的争名夺利,冲刷了一切形为上的终极关怀。

善良和恶俗,美好和丑陋,真诚与虚假,总是相对出现,给我们以视觉和灵魂上的冲击和落差。身体衣服物件脏了,我们洗了就好了,但人心脏脏透了,一切就脏污不堪了。

我们怀着满心的希望,希望在我们的社会里,在我们的人生中,在我们处世为人中,我们的三观摆正,不要像那些恶人那样去歧视任何人,戏弄任何人,去利用他人来谋取自己的利益,去戴着面具来对待他人,践踏别人的感情,利用别人的善良。我相信,我们的未来将会更加美好,我们不会再为羊脂球而流泪,而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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