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A 幸运点
星期一的早上,轻轨里人格外的多,我依旧寻了一处门边的位置,静静的把自己立在那,一根铁管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左手扶着它,刚刚好,很稳,此处距车门一步之遥,进可攻,退可守。没办法,我不喜欢热闹,不喜欢把自己夹在人群中间,感觉那样很没有安全感,于是每次被挤上轻轨,我总会去找个边缘位置,把自己安放好,就像今天这样,守在门边。
这时,一只手,几乎是直奔我的眼睛,就那么慢悠悠的伸了过来,我下意识的脑袋向后避开,然后那只手就搭在了我身旁的铁管上,与我视线平齐,不知道为什么,我很不喜欢这只手,毫无来由的感觉吧。
1
其实,我见过一只很好看的手,那是一个男生,一个很会弹吉他的男生的手,修长,白皙,手指灵巧的在弦上跳跃,好像一只蝴蝶,伴随婉转悠扬的音律翩翩起舞,很漂亮,我知道,用漂亮形容男生的手,文法上不合适,可是我喜欢漂亮这个词,我的记忆中,漂亮本身不分男女,就是一种美好的寓意,所以,我还是喜欢说他的手很漂亮。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我接到那个男生的电话,“你好,是幸运点吗?”一个很好听的声音。
“对,我是。”我承认我不习惯看电话号码,但我能辨别出这是个让我感觉陌生的声音。
“你,要买吉他?我是58同城的张先生。”声音依旧那么好听,耐心的解答。
“是的,我想买吉他。”我有了些印象。
之前,我心血来潮想学吉他,可是由于从前没碰过乐器,也不会选材质,就想到58同城淘一把二手吉他,练练手,于是就留了电话号码。
“你现在有时间吗?我在宽平桥附近。”电话那边轻声问着。
“哦,你在宽平桥,我这有轻轨可以直达。”我不加思索的回复。
“那好,我下午要上班,你可以三点前来取吗?”他试探的问。
“没问题,现在,哦,一点,我到你那用不了一个小时。”我看了眼手腕上安静的手表。
“那好,不见不散。”他的回答有点儿像个老朋友,口气这么随意却让我接的很自然,“好,电话联系。”
我兴冲冲出了门,两点整,我见到了他,手里提着吉他包,而且是两个,我记得我只买一把,哦我想起来了,他好像写了买一送一,还挺守承诺的,我觉得挺有趣。
安静的美食城楼下,除了几户面点窗口里面人影依稀,外面基本没什么人,放假再加之不是饭点儿的缘故吧,应该是这样的。一个男生手里捧着一把小吉他,说它小,是因为确实和他欣长的身形不太匹配,这就是为什么见了吉他,我会感觉那吉他很适合我一样,他不置可否的笑着。
“会弹吗?”他问我。
“不会”我斩钉截铁,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我从来不觉得不知有何丢人,也一直这样的思维回答问题。我觉得只有这样,才不会拖泥带水,大家都很忙,时间对于每个人都很宝贵,轻易浪费或被浪费总是不对的。
他笑容可掬,我接着问:“你一定会,弹首曲子听听呗”。
“有小费吗?”他打趣问我。
“有啊,一毛钱七段。”我呵呵着回答。
他笑得很灿烂,转而正色到:“你这也太抠门了吧。”。
我佯装疑惑,“有吗?如果不好,我可是一毛钱都不会出的哦。”
他很严肃的告诉我:“那就一毛钱八段,行吗?”,说完他就那么浅浅的笑着,我也被他逗乐了。
“deal”,我欣然。
我背着一把二手吉他,手中提着那把赠送的尤克里里,视如珍宝,心中暗赞了一句,啧啧,一双漂亮的手。
2
眼前这只手,干燥的很,好像流失了很多水分,还在铁管上一会儿蜷缩,一会儿伸展,讨厌,就是莫名的讨厌。
刚拿到吉他,我兴奋得很,几乎每天都会连续弹上三个小时,基本的指法,我从最初的看着琴弦都很生涩,到望着远方也可以指尖随心至,足足用了一周的时间,很长的时间,我很笨,我一直这么认为的,别人一天背完的东西,我至少要用三天的时间,就好比初中时,迎接香港回归的辩论大赛。
那一年,我刚刚小升初,班长老猫告诉我说班主任有请。
“什么事,知道吗?”我怀着忐忑心情问。
“好事,你去就知道了。”老猫丢给我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我深深调整一下呼吸,举起右手敲开了班主任的门,我从小就这样,见到老师和领导就紧张,大学那会儿自己写的作文,面对同学我竟然读不出来。同学们热烈的掌声,本来是为我鼓劲的,可是我就那么无助的望着老师,最终,我还是没有把自己的作文读给大家。
“老师,您找我?”我怯生生的问。
“嗯,香港回归知识竞赛,你们班三个人参加”言毕,老师微笑的看着我。
“额,有我?”我不太确定。
“是呀,冠楠和你是小学同学,她说你记性好。”老师轻描淡写,之后交给我一叠A4纸打印的香港知识,并嘱咐说:
“半个月时间准备,每天下午最后两节课,你们三个自由活动,没事了回去准备吧”。
我想说我背不下来,我想说我不会辩论,看着老师信任的目光,惴惴不安的我,走出了班主任的办公室,是的我不太会拒绝人。冠楠是我小学同学,关系很好,是我小学为数不多的几个好朋友之一,她学习好,性格开朗,对我也很照顾,初中分班,按成绩她去了一班,我分在了二班,而我的班主任恰巧是冠楠的妈妈。
一百道关于香港的问题,比如香港为什么叫香港?南京条约开放的通商口岸有哪些?尤其看到辛丑,马关条约,整车的真金白银送给侵略者,我幼小的心灵很是愤慨,我真的很不喜欢那段历史,太悲,太惨,我几乎要大喊,我看不下去了。尽管如此,我还是夜以继日的背着那一百道题。
那场竞赛我们二班胜了,很风光,必答题我们三个都准确无误,抢答题被我包揽了,一班很气愤,说我手太快,好吧,怪就怪我把一百道题,都印在脑子里了吧。竞赛时,我和冠楠是对手,没有谦让,针锋相对。比赛结束,她在对面台前喊我的名字,笑着竖起大拇指,我笑着跑了过去,两个女生就这么紧紧的抱在一起,眼泪在眼圈中打着转。
手指在吉他上继续着,想着如今远在京城的冠楠,还有那段童年往事,其实,我还是那个很容易流泪的我。
3
无论我看还是不看,眼前的手,依旧没换过地方,一直挡着我的目光,手的主人悠闲的看着手机,也不曾抬头。
后来,我又接到那个卖吉他的张先生的电话:
“你的吉他练的如何?”依然像个老朋友一样,他就那么直接的问了。
“简单的还好,和弦不灵活”,我有些莫名的心虚,其实和弦我没有练完。
“熟练就好了”他打着哈哈。
“嗯,有事吗?”我开门见山,因为自带走吉他,我们便没再联系,虽然他的手很漂亮,可我知道,那就是一个交易,心想着既然打电话来一定有事。
“额”他迟疑了一下,说:“吉他能不能借我几天,我有点儿手痒了。”
“可以,我下班有点儿晚,你来取,好吧!”我没有犹豫就同意了。
挂了电话,我有些悔,我们不熟悉,吉他曾经是他的,没错,曾经,可是现在属于我,我有权利拒绝,可是却没有,这似乎不符合我的逻辑,可是我还是把吉他,连带着调音器一并交到了他手上,见到他时,他手里提着一兜水果,笑呵呵的,手指还是那么漂亮。
他看到吉他,第一时间取出来,弹了一首曲子。晚上他发信息给我,“喜欢我吗?”。
我有些愕然,半天才将将回了三个字“不知道”。好半天,他回复:“为什么?”,我其实是真的不知道吧,“我要准备个考试。”我似是而非的回复了他,他没有再回复,我也就把这事忘记了,就这样属于我的吉他,离开了我。
那天他弹的曲子是什么来着,我忘了,忘得干干净净。
4
车缓缓进站,“我下车,请让一下”,我还是礼貌的开口了,他只是发出哦的一声,视线依旧注视着左手的手机,右手终于是收了回去,眼前豁然开朗,我浑身一阵轻松,下了车。
其实,我厌烦的,也许,并不是那只手吧,蓦然回头,看着汽笛嘶鸣着离开的方向,我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