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六七十年代,村口有面泥墙,土黄色,专作张贴告示之用,负责写告示的是大队上的会计,村里人多不识字,会计的字迹挂在那里无人欣赏,也就懒的写了,这面墙就落寞了下来,过路人在这撒野尿,也不知谁开的头,竟形成心照不宣的默契,都对准一个地方撒,渐渐斜着陷下去一个洞,这并非一件易事,那洞有近一米高,每个人都要调整好站立的角度和高度,才能准确入洞,小孩儿也跟着起哄,找来木墩子踩在脚下,或者让两个小伙伴一人抱着一个大腿根,对准洞口,卯足了劲头,泚进去,心满意足。
生性倔强的人,不管早晨在炕头醒来,还是在田里忙活的时候,也要憋着泡尿,来寻这洞口。好像都在等把它泚穿的那一天,也不嫌尿骚味。张贴告示的墙竟因此又热闹了起来。无论家里吃得起白米还是窝头,在这面墙前脱下裤子的时候,都是一样的人。也无论年龄,不关地位。
村里的冬天冷的很,大烟炮刮起来时,人在路上行进,雪粒子把脸打的火辣辣的,寒冷没有打消群众的热情,在雪地里撒尿,事毕后总会浑身不由自主的抽动一两下,老人说是因为身体里的热乎气跟着尿跑出去了。尿到了洞口还没流到地上就成了冰,村里的冬天格外长,反而把洞保护了起来。但人们依然乐此不疲,渐渐这里有了座喷泉一样的“冰雕”,泉眼即是洞眼。
第二年夏天的一个黎明,公鸡还想跟母鸡多趴一会的时候,一老头耷拉着惺忪的睡眼,下眼袋如打水漂时泛起的波纹,踉踉跄跄的来到那面墙前努力,抖一抖时,发现洞眼正上方多了面告示,红纸白字,趴在土黄色的墙上,他不晓得上面写了什么,未知的事情总让人跃跃欲试,他来了兴致,提上裤子,扯着老伴来看,那撒野尿都是男人干的事,她不愿意去,却架不住老头的好奇心,原来那告示是喜讯——“冯老三考进了县城的高中”。
村里这些年,只有村长冯老二一人念过高中。消息在公鸡打完鸣之后,就走遍了全村人的耳朵,不同的耳朵长在不同的脑袋上,其中的一个脑袋觉得事有蹊跷,冯老三平时成绩平平,如何突然之间有此神通?怕是冯老二凭着村长的关系,事先去县里偷了考卷的答案,这个脑袋立刻将这消息告诉了其他的耳朵,耳朵对着嘴巴,嘴巴对着耳朵,在公鸡还没来得及和母鸡睡回笼觉的功夫,村里人有一大半觉得冯老二帮老三作了弊。冯家的欢喜只持续了一个公鸡打鸣的过程,就成了忧愁。
老三脸皮薄,怕人指着脊梁骨笑他,趁家人没注意的功夫,脑袋往后一仰,从后窗台上翻了下来,菜园里还剩两颗洋柿子挂在枝头上,青红色,长的歪歪扭扭,没人愿意摘,他顺手扭了下来,揣进裤兜。他笃定要藏到后山的松林里,但是到那去,还要翻过两面栅栏,一户人家,那家的烟囱还没起烟,他猫着腰,在人家的窗台底下经过,听见男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像是夏天三伏天大黄狗吐着舌头喘气一样,女人好像受了委屈,嘤嘤的哭着,又怕惊醒了炕上的孩子,不敢无所顾忌的放声。他听的浑身热了起来,想喝水,掏出预留的一颗柿子,用两颗上门牙咬破果皮,吮吸出酸涩、泛红的汁液,那只嘴开始变的贪婪。他惊觉下身抽动起来,像已经开动的机关枪一样不由自主,无法控制,浑身的筋肉开始缩紧,终于在一阵潮湿中恢复了平静,那感觉既痛苦又快乐。几乎在同时,那粗气声和哭泣声也一同戛然而止,老三觉得今天的清晨格外闷热,空气也混着汗液变的湿咸。
他继续行进,跳过最后一面栅栏,进了后山,路过苞米地时,撕了几片叶子,把裤裆擦干了些。明明刚睡了一夜,困意又涌上来,他寻到一处不易被人看到的狗尾巴草丛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