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走廊,因为嘈杂的声音,在繁忙的脚步里,显得过于拥挤。正值医院床位爆满的时间段,因为病房没有可以空余的地方,妻子只能被放到走廊外面,躺在临时的病床上,度过这段手术期。他也只能在旁边的躺椅上,后仰躺着,他不敢休息,因为医生说,这一晚上很重要,时刻注意病人的状态。因为麻醉带来的昏沉感,让妻子一次次陷入昏迷,他的任务就是随时喊叫快要睡去的妻子。
夏天的尾巴上,天气燥热依旧,人在烈日的追逐下,像是快要蒸发掉的汪池水,不敢有轻易的波动。就是这样的天气,妻子莫名其妙的被选中,成为疾病的宿主。她刚开始以为只是简单的闹肚子,随便吃点药就没问题,可是,在诊所待了一周多,病情反而越发严重。丈夫看着躺在床上辗转忍痛的妻子,劝她去医院看看,是不是其他问题。这时的妻子,再也没有了推辞的理由。连夜开车,一路上后座的妻子脸色惨白,整个车里都弥漫着压抑的气味,她用手狠狠地揉搓着肚子,这种心理上的欺骗感,似乎能减轻物理上的疼痛。开车的丈夫是不是从后视镜看向妻子,焦急的抿着嘴,搜索路边,现在他更像是不再信任导航的新手,不断探索着新的路线图,最近的市中心医院不就在附近吗?为什么总也到不了。
医生说是阑尾炎,刚开始是非急性,但是现在感染了,变成急性,必须马上手术。妻子听到医生的话,整个人显得有点慌乱,其实只是个阑尾手术,不会有大问题,但是突然要背推上手术台,她心里的不安感一点点涌出来。丈夫被叫到隔壁的房间签各种字,同时医生也在对可能出现的意外罗列一番。虽然是晚上十一点,但是匆忙工作的护士们、照看病人的家属们、前台询问的病人们,交杂的声音被未关上门统统吸纳。他的心里也开始打鼓,不是说只是简单的手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意外?医生也只是回答到,总会有意外的,提前有个心里准备。小小的房间,白色的灯管,白色的同意书,黑色的签字笔,他一笔一划的写下自己的名字。
手术室在六楼,因为是手术专用的电梯,他只能坐另一个电梯上去,等到他上去的时候,手术已经开始,在手术室外面,是晚上十二点的走廊,这一层很安静,浓浓的医院的味道,满溢他的身体,整个世界安静的可怕,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在上下浮动,时间在走廊里被拽的很长很长。他坐在排椅上,九月的空气中湿热未散,但是阴冷却在这里弥漫开来。灯光白烈的晃眼,他不敢闭眼,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以结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不会突然睡着了,倦意被压制着。
手术结束时已经是深夜两点,推出来的妻子,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他猛地站起来,将妻子推到三楼的走廊。断断续续的人,过来过去,狭小的空间充满了没有床位病人及其家属的随身物品和瓜果食物。他将妻子的床固定好,翻看手机,才意识到已经很晚了,但是他还不能睡,医生说今晚上要多次提醒,不能让病人睡过去,家属要时刻注意。他将随身的一件外套披在背上,先是在床边来回走动,可能是怕自己待会会睡着,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每过半小时他就要拍一拍妻子,让她别睡着了。后来他跟别的家属借了一个小板凳,正好放在两个床位之间,他坐在上面,手臂交叉,呆坐在狭小了空间。盯着前面病人的输液瓶,黄色的营养液在白色玻璃瓶中显得更加艳丽,汩汩流动着药剂气息。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妻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应该是麻药的效用过了,身体开始感受到疼痛,感觉一动整个身体就开始连带。丈夫慢慢帮她移动床的高度,一点点将枕头移高。出来的匆忙,什么也没准备,早饭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镜子里面的男人沧桑着,两个眼球充满红血丝。走出医院的大门,人流动的方向应该就是早餐的方向,他问了路人,前面就是了。各个早餐都是流动的小车,油腻腻的锅碗瓢盆,在这个生死无常的地界,有了几丝烟火的味道。两杯小米粥,四个包子,这就是他们的早饭,妻子刚手术,医生说不能吃太多,那就粥吧。
八点,大部分家属开始了一天的陪护,走廊先是打水的步伐匆匆过去,然后是一阵阵早餐的味道,夹杂在浓烈的药水味里,让人的食欲大减。他帮妻子把粥弄好,自己在坐在床的旁边吃着包子。旁边的一个陪床,大约五十来岁的女人,叮叮当当的弄了很多的饭菜,摆在病人专用的小桌子上,女人一看就是很贤惠的样子,她照顾的应该他的丈夫吧,丈夫什么也不说,妻子就一切领会,安排妥当。而这边呢,一辈子被妻子照顾的人,现在却不知道从何入手照顾他人。吃完饭,妻子想要去厕所,可是身上的管子,受伤的输液瓶,一走就是一大串。丈夫本来想扶着妻子去,可是妻子的伤口实在是太疼了,所以丈夫最后选择抱着妻子去洗手间。妻子身体略胖,丈夫虽然高大,但是年龄在那了,为了碰到妻子伤口,他小心翼翼的,走廊中间小小的过道,总有突然出现的各种杂物,他晃晃悠悠走了很久。
快要中午的时候,妻子的哥哥来了,孩子们也来了,昨天夜晚突然来医院,一家人慌乱的一晚上没睡好,一大早打电话说是没事了,要收拾一下住院的衣服,哥哥带着两个孩子就来了。丈夫和哥哥在医院外面的吸烟区吸烟,说着医生的嘱咐,孩子们在慢慢身边安静的呆着,他们应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妈妈为什么不起床,但是看到妈妈扎着针,就很懂事地坐着。
下午,哥哥带着孩子们回家了,丈夫收拾了一下带来的衣服和事物,这个地方太小了,也没个地方放,他去问了一下护士,护士说可以借用柜子,他搬来了一个小柜子,夹在两个病床床边,把食物放到里面去,衣服放在上面。妻子指挥着如何归置,可是他还是做的乱七八糟,身体的疼痛,没力气吵架了。
这期间,丈夫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叫护士来换药,一天要挂五瓶各种颜色的点滴,他都怀疑这有没有用。等晚一点医生来查床,问了一些小问题,比如吃的什么,有没有不适感,就走了,临走护士还催着去交钱。昨天晚上各种挂号、检查、住院,他楼上楼下跑了好几圈,住院费还欠了很多。哥哥刚才拿来了钱,因为忙着,又给忘记了,这次,他忙声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