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喜欢去太湖边发发呆,吃吃农家菜。一则湖光山色似画,二来本味的农家菜新鲜地道,尤其是太湖三白的白鱼,清蒸最是引人。
太湖白鱼知名味美,其实在苏南、上海一带餐桌上都不缺和其相似的倩影,唤作“白丝”或是“餐鲦子”,也有叫“翘嘴”的。翘嘴生活在深水区,体型修长,少则一两斤,最大的甚至有五六斤,银鳞白肚,背呈现浅绿弓起,嘴巴又翘又大,游动快捷,常见其追食水面上一些蚊蝇飞蛾,吃食特别凶,啄了就跑。钓鱼高手们常说如果是钓翘嘴,只要瞅见黑影一闪鱼线下沉,就得快疾“刷”竿,否则逃之夭夭。
河中除了大翘嘴,还有餐鲦子,这是和鳑鲏一样上不得台面的小杂鱼。农家支在河畔的跳板边常见它们出没,也成就了孩子们有些危险的快乐。当院墙边的苦楝树开出一串串淡蓝小花的时候,记忆中童年的夏天就到了。最喜欢赤脚站在没水的跳板上淘米洗菜,因为很快就有大群小鱼跑来,追食碎菜叶和碎米粒,还会痒痒地啄你。若是把淘米箩或菜篮子沉下水,猛地一提,往往能兜起一些比火柴棍长不了多少小鱼秧子。可那些长过手指的餐鲦子就别想了,它们见过世面,滑得狠,在附近灵活地穿来游去,你稍一动,它尾巴一扭,扬起一道水花就闪了。望鱼兴叹时弄不好就脚下一滑进了河,我小时可是淹了好几次,被邻居救上来还得挨顿揍。
挨了揍就盼着两个哥哥下丝网“报仇”。哥哥们坐着大脚盆,把一条丝网直直地拉在水中,然后撒些稻糠,再从远处用竹子鞭打水面赶鱼。不多久,就有许多的深青色影子在浮着稻糠的水下游动着,或聚或散,一片嘈杂声。待稻糠秕所剩无几时,扯起丝网,银色丝网滴落着一串串水珠,其间还有不少贪吃者扭动着细长的身体,徒劳地做着挣扎,带着丝网亮闪闪的跳动。细长的餐鲦子一掐一挤,内脏尽去,去好鳞片洗净,用油煎了,味道是真鲜。美中不足是肉中刺极多,除非油炸,肉同刺都一起酥了才好吃,但这费油的做法在童年时是一种奢望。
童年不愿多尝的白鱼翘嘴,成年后却很是喜欢。虽说白鱼红烧或腌制均可,但最美味的做法还是清蒸,不要多余的调料,只需简单的做法,却最能品出一个“鲜”字来。白鱼讲究一个“暴腌”, 就是白鱼清洗干净后,用少许盐把鱼身抹一下腌制一刻钟,盐腌后鱼肉更紧致,更嫩滑。最重要的是以刺细且多而令人望而却步的白鱼,经过暴腌蒸熟后筷子轻轻一拨,雪白的蒜瓣肉便散落在盘中,能很轻易地在盘中分辨骨刺。腌好后用水冲洗下,盘中放几片老姜,鱼身淋些料酒,撒少许的毛毛盐,蒸锅水开后把鱼放入,大火蒸七八分钟即可,盘中加入蒸鱼豉油,鱼身铺上小葱花,热油浇下间香气四溢,美食家李渔《闲情偶寄》中所提的“鲜肥”尽现。半爿白鱼就着湖光山色,聊着远去的过往,一下午的闲暇足够回味许久。
说到吃白鱼,有一点必须要提,否则外地朋友来可能会有误会。在苏锡常一带,清蒸白鱼出场的姿势是不确定的,这种不确定性就是店家的看客下菜。如八九人吃两斤以内白鱼,以整条鱼开连肚爿清蒸;鱼较大且人不多时,会只上半爿或一段。因为通常较大的白鱼会被开爿并分成头、尾及肉段各两份。白鱼很大时,则肉段部分再细分,点单时问客人需要鱼头、鱼尾还是肉段,当然分段取料的价钱也是不同的。
写着写着又思念起童年时的餐鲦了,不知道这个夏天是否还在苦楝树荫下无忧无虑地游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