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天灵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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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梦结束的地方


   “我既不想完结自己的性命,又不想让天灵盖来绑架我一辈子。我想,要是没有它,我也能照样生存下去的。”我说。

   “要是这样的话,既……又……就有点难办了。你干嘛要准备得这么早,你多少岁了?”黑暗中的那个人问,是个男人的声音。

   “开口就问人家的年龄,可不是什么好人。何况你是个什么东东,我都一无所知呢。我有告诉你的必要么?”

   “一看你就不是什么长者。头上长了天灵盖,是身体的需要,又不挡你什么路,干嘛要嫌弃它?”

   “我咋不知道天灵盖对人的重要性嘛,是人都离不开它。可一旦它没了,人就得一命呜呼。我这是居安思危,提前做准备……”

   这时,我的脑海里闪现出了恐怖的一幕,心里即刻要涌出翻江倒海的呕吐物,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我突然就叫它暂停了。情况才有了一些好转。

   黑暗中的那个男人停顿了大约三五分钟后,又开始问我。这一次他的问话异常尖锐。他说:“你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才如此这般……别动,别动,站着别动啊!”

   他坚定地向我走来,我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简直像个木偶人。利用两眼一百八十度的余光,我只看见了他头顶上是一团漆黑的轮廓,好像他并没长出头来似的,或者他那有五官功能的头,被夜色给罩起来了。

   “你的天灵盖血淋淋的,你看正往外涌呢!谁动过它了?有撬动过的痕迹嘛!上帝啊,可不是我,我什么事也没做。”他跳将了起来。

   听他这么一说,天灵盖的事好像即刻、马上就影响到了我。我不能说话——嘴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但思维很清晰,我用手比划着不能用嘴巴说出来的动作,示意他可怜可怜我,马上要把我的天灵盖给合上——可千万别把它拿去丢了呀——倘若头上没了它,我的小命将不再属于我的了。

   他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口鼻,一只手在我头顶上动来动去,一泡口水重重地吐了出去,我听到了砸在地上的声响。

   “这血,这脑浆,这血腥味……真让人恶心!好了,我把你的天灵盖给合上了,但有一条缝隙已经无法还原了。大概也只能这样了,没办法……”

   我终于从心腔里挤出一席话来:“我看,我这天灵盖是用不成的了,想想办法吧,要快。最好即刻就去变成一个没长天灵盖的东东来,免得中途要了我的命……但你得帮帮我!”

   “帮你什么?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嘛!”

   “帮我查查,有什么东东压根儿就不用长天灵盖也能存活下去。我得马上向它‘靠’拢,晚了真就来不及了。”

   他见我急不可待的样子。就马上开始工作了。我看见他翻遍了我那一屋子的书。看来他也没什么谱,像我一样,并没储存下多少关于这方面的信息,我对他那种临时抱佛脚的做法有些反感。但考虑到需要他——我自己也没什么本事,就狠狠地压制住了自己想要发作出来的怒气。他对我那些书一本一本地、实行地毯似的“轰炸”了,终于找出来一本。折了几页以作记号,拿到我面前来,指给我看。

   “努,这不是,它们就没长天灵盖,你尽可放心大胆地变成它们好了。想好了,你这一变,以后就再也回不到人的队伍里来了。有的也只是敷衍了事。”

   我伸了伸手,忽然又想到,刚才我的天灵盖已被打开过了,虽然也给合上了一些,但那明显的一条缝隙,让冷空气流进来了,我的眼睛、我的嘴巴、我的思绪……都受损严重,现在最明显的就是不能看书——连面前的他都无法清晰的辩识。他的整个头部仍在模糊的阴影中浸泡着,我把书推给他,简短地说:“由你读给我好了。”

   “我成你什么人了?又不是你的秘书,干嘛要做这些无用的事?再说,你肯相信我、不怕我加害你?”那个男人忽然这样说,有点出乎我的预料。

   “老哥,我相信你。如果不相信你,我还是人吗?”此时在他面前,我只能低三下四地求他,不这样做不行啊!

   “好吧,我读给你。就我现在查到的资料看,没长天灵盖的生物有三种。一种是章鱼,长在海里。对于你这个生活在陆地上的‘旱鸭子’来说,肯定不适合,也别去费心思了。另外两种是,蟑螂与苍蝇。”

   “就这了?”

   在我听得正起劲的时候,他就压住不语,简直太折磨人了。他用搞笑的目光呆呆地看着我,像在等我给他发赏金似的。

   “你不可能要它们两个都变吧,一会儿变成这个,一会儿又变成那个,换来换去的那种……先说哈,那整不成,你既不可能分心也不可能分身。想想,你要变成哪种小动物,我再给你读下文。”

   “如果变成蟑螂,一个爬行动物,随时有可能被人一脚踩死;要是变成苍蝇,这个倒是个飞行动物,要想弄死它,没那么容易。可人们对它的恨意,有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哎,没有办法,变是肯定要变的,那我只能变成苍蝇了,只是不要那么让人很讨厌、要机灵些才行,不然就朝不保夕了。”

   “蟑螂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昆虫。即便失去头部,也能存活一段时间。它主要不依赖于头部呼吸,而是通过身体上的气孔进行呼吸;而苍蝇也是一种没有天灵盖的动物,即便将它的头扯掉了,也仍能正常飞行一阵子。只不过它会因为无法进食而死亡。”

   我思忖了片刻,一种悲哀涌上心头。当着那个我不认识的男人的面,定下了变成一只苍蝇的决心。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他来见证,这是我自个儿的事,何必当着人家的面说这些呢?显得我太没主见,哎!

   自己的事,当然得由自己作主。

   当我的意识恢复过来时,我已经变成了一只能去高空里探物的苍蝇。


  

   二、如愿


   有一点要明说一下,我在将自己变成苍蝇之前,为稳妥起见,我特意去拜访了村里已经变成了一只翠鸟的刘二,我准备在他的基础上对我那受到威胁的身体来一次改良。

   他变成翠鸟的事,在村里闹得满城风雨,就连几十公里、几百公里之外的人们都尽人皆知。他们把他当成了一个怪物对待。

   “有这样的事吗,人变成了鸟,简直是闻所未闻,分明就是一个妖怪嘛……”

   他父亲逢人都这样说。好像是要借助大家的力量来消灭他儿子似的。事实上,后来他也被家人清除出了家。从此,他也没再回去那个家。

   他流浪到几十公里之外的地方,我找到了他。我们有过一次深入的交流。

   “如果你还想生命得以延续,又不以人的方式苟活于世,那么一定要想办法将变的那部分隐藏起来,因为你要想变什么,都是自己的事,最好不去与别的什么人说东说西……”他猜透了我的来意,开门见山就说。

   我敬佩于他的直爽与诚实。便也直接说了我的想法。我说:“你是开路先锋,已经卓有成效。可不可以这样操作呢,对自己的身体,只进行‘质’变,而非‘量’变?”

   他一下子就听憧了我的话意,又说道:“一开始是很困难的,这需要修行。当然,也需要一些技巧。我就是太急功近利了。有天,在梦里有个人告诉我,倘若全变成那个动物的样子,家里的人首先就接受不了,邻居也会不怀好意。最好的办法,就是针对你自己而言,你变成的这只翠鸟,在以它的习惯、它的生活方式生活时,要避开人群,不能让外人知晓。但对‘他们’而言,你仍要保留‘人’的样子,当然也只是简单地保留人的外形,而非触及到你已经变化了的内在……那时,我太急功近利了——觉得越早变过来越好、越彻底脱离‘人’越好,才有今天如此的下场……根本得不到他们的理解。”

   说罢,它就想飞走,连我这个即将与他同病相怜的人也想避开。我追上它,给它拿了一些钱物,安慰地说道:“我们就在这儿与人类道别吧!我也将要变成一只苍蝇了。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还是同类。只是我还要以‘人’的名义在家里住上一阵子,完全脱离人类困难很大。你打算要去哪儿?”

   它在接收我钱物的时候,吃力地用嘴叼着、吃力地扇动翅膀。它的这举动,使我深信,连它自己也肯定认为除了灵魂还在外,其它已与翠鸟无异了。顿时,我为它难过起来。

   “我将挑战自己、飞越自己的山!”它回答得极爽快。说完,它就在一片迷雾中消失了。我为它的去留担心啊!

   自从那次卓有成效的见面之后,我就开始苦练内功。首先,即便我变成了一只苍蝇后,也还得以人的面孔出现。试想一只无家可归的苍蝇有多危险、有多可怜啊!其次,我的性命还没脱离我的肉体,肉体仍鲜活富有弹性。既然如此,我就得像个人的样子、活在人的世界中。当初,我仅仅是不希望自己长有天灵盖而已,有它太危险了,它终究会置我于死地的。如果是人,就必然要有天灵盖,没有它就不能称其为人了。连猴子都有天灵盖,何况人乎?就因为猴子长有天灵盖,它才长有脑髓。就因为它长有脑髓,才有那么多的人喜欢敲破它的天灵盖,去贪婪地吸食里面的脑髓。

   我的修炼成功了。我深信没人能发现我的这一秘密。也就是说,我是作为异类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伏于人群中的。

   一切都缘于她——我身边的那个老女人——只因她还活着,更缘于她的凶残、对她的不信任,我得随时都提防着她。倘若哪一天,她“心血来潮”时,也要来敲开我的天灵盖,我一定要让她无天灵盖可敲,从而气死她。她将空跑一回、空欢喜一场……嘻嘻!

   但我必须以“人”的方式示好她、面对她。


  

   三、琐碎


   每天我都处在一种演戏的两难境地中。一方面,在人的世界里,我仍将自己归位于“人”,与无数的人打着交道。

   我是猪崽,他们也是猪崽,我们那一窝“猪崽”一共有八只,淘汰了一对双,只成活了六只——我是先落地的那一只,但不是她下的——我是老大。没办法,我承担的责任与义务是他们那五个的总和。多有意思呵,我把我们家的那一群娃娃(也包括我自己)看成了猪崽,只有猪崽的一“窝”才可能下得那么多。可我们不如猪崽的命好,它们是坐吃等死,而我们天天都在倍受煎熬。有时真想去变成一只被人圈养着的猪。

   在我童年的每一天,很小的时候,要完成放牛割草捡柴挑猪草做家务的任务,大了时又要挑水背粪挖地、到田间地头去做重体力活挣工分……那些日复一日重复的日子,让我很难受。我的个子始终无法长高、体重始终无法增重。

   在干这样一连串的活儿时,最担心我的那个人是奶奶。她常常躲起来偷偷观察着我、保护着我,她更明白天灵盖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奶奶亲眼目睹到了天灵盖被打开、热血喷射的场面,可她是弱者、无能为力,即便是他亲爱的儿子也无济于事。她既不能保护自己的儿子,也不敢伸张正义,最后只能默默地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死之前的那一刻,她给我使了个眼色,说道:“孙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就让它烂在你肚子里吧。你知道的东西越多,对你越不利。你要相信恶有恶报的道理,所以在我死后,你一定要学会闭嘴,这样才能保住你的小命不受恶人的伤害……”

   我用软弱无力的眼神,以及低头不语回答了她。因此,她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失去了奶奶这座靠山以及她的庇护,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还能存活多久。我变成一只苍蝇的事,是在奶奶死亡之后才发生的。即便在她还健在时,我也得对她固守秘密。幸亏她那么快就离我而去了,不然我还将左右为难。

   可我在还没打算变成苍蝇之前呢?那段日子岂不是很难熬吗?不不不,我没觉得呢!可能是我年龄尚小,很多东西还没意识到吧!也可能是我仍然把她——就是那个老女人——想象得还有些好吧,就连有一次我身处险境,也没敢把这件事诉说给奶奶听。

   那天,我与她,当然还有那条被我牵来吃草的大水牯牛——牛能管什么用呢?我们一起上了山坡,那山坡奇陡——要是她在那山坡上做手脚,也许就没有我后来的杞人忧天了。

   “你说,到底他给你说了什么?”她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样子很凶。着实我被吓着了。

   我跪在一块岩石后面,下面是一处绝壁。只因从外地回来的父亲给我说了几句话,其实那些话与她连边儿都沾不上,就引起了她的猜疑。她用有力的手在我精肉上撕扯——嫌这还不够,又顺手砍来一根细长的黄荆条,在我有衣服的地方反复抽打,我张开嘴痛哭流涕时,她说:“你哭,再哭……”她指我的那根手指头,一看就是带着力气的,一副恶魔的样子。我不敢哭了,只把嘴张开,却不敢出声……那次,如果她有决心也要来打开我的天灵盖,一定会让我死得很惨。最后都还会无人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小军,小军……”

   有天,我被她的叫声召唤。声音和颜悦色,像平常对我的弟妹们发出来的柔声细语一样,我有点受宠若惊,要知道这举动,对我来说是感到特别意外的。

   我像个鸟儿轻盈地飞了过去。

   “你也老大不小了,我们作长辈的不能让你打光棍吧,总得有香火要延续下去的……”

   立刻,我的头开始嗡嗡作响。这是我从没想过的事,也是我发誓要回避的问题。初中毕业的前夕,我的同桌是个女生,号称班上第一性感美人。她说我身上有她喜欢的味道,利用毕业前的有限时间向我发起进攻,我总是在以躲闪的方式回避她。因此把她气哭了。

   “你就不是个男人。哪有男人躲避女人的道理?其他人求之不得,你倒好,还避而远之……”她说。

   这事在班上传开了,说我不近女色,身体必有问题。弄得几个男生在上厕所时,故意窥视我解小手的行为。归根结底,我一怕自己的天灵盖会被打开……让跟上我的女人因此守活寡,二怕我结婚后再生出有天灵盖的儿女来,同样遭遇危险。

   谁知道呢,那个老女人要什么时候才发作?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天灵盖多阵会被打开——从趋势上看,她是一定会打开我的天灵盖的,像她打开父亲的天灵盖那么随随便便、那么肆无忌惮、那么简简单单。最后还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我不想做延续香火的事。可我又不敢给她明说出来,我怕激怒她。反正我心意已决,不结婚、不下崽,不做延续香火的事。

   “有人还看得上我吗?”我故意这样说给她听。

   “不要那么自卑嘛。你还是满有女人缘的。外人就不好说了,给你说的姑娘是我们家的亲戚,明天我就把作媒的人喊来,大家坐在一起把这事说开,免得见了面还难为情。”她在说这些话时,柔和的语气中带着不容争辩的威严。

   我知道是哪个“姑娘”了——是我们的华姐。第二天她准时出现在了我们家,他们问她的态度,她脸红地低下了头,表示她没意见。问我时,我哪敢伸张我的意见?我也低头,却无语。这事算成了。

   从那以后,华姐就跟了我。在别人眼里,我们常一前一后地走成一路——的确我们都没排斥对方,私下也没有争吵,就是话少了点——少得聊甚于无。

   有几次在没外人的情况下,华姐故意用她的身体来撞击我,表明她的存在,我受惊吓似的跳开了。

   “你不喜欢我?”她狠狠地瞪我。但我想她的心地其实并没那么恶毒。

   “没——有——”

   “那你干嘛要那样?我又不是母老虎……”

   “我哪样了?”

   那是我俩仅有的一次私下交流,她直截了当地告诉老女人说:“我们不合适。他不喜欢我!”

   这算起来是我的初恋,很快就以闪电般的形式结束了。


  

   四、欲望


   为解决我身上雄激素排不出去的大难题,我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我想在那里尽可能无拘无束地把我作为一个男人的功能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以解决一下自己长期被压抑的性饥渴。

   在家中,我住一间离竹林较近的屋子。这间阴暗潮湿的小屋,在我和奶奶住东头皂角树下的时候,它是用来堆放牛草的地方。每到夏季,从田里收回的干稻草,我们总要堆放到这里来,基本上是从地面堆砌到屋顶的。这里面要数我的功劳最大,不但要把它从四面八方收集拢、又以背的形式请回来,还要一层一层地码好,像侍候先人一样把它侍候好。它是牛整个冬天的干粮,而每一个环节都少不了我的劳动。

   当堆积如山的稻草,被时间消磨得差不多了时,稻草也都进入到了牛的体内,屋子变得空空如也了。她要求我到这时搬进去住,还美其名曰地说,“给你一个人住,就你享受的待遇最好,你的弟妹们几个人才住一间屋子。”

   有稻草铺排过的小屋子,光线暗淡自不必说,连那屋顶上的瓦片,都受到了整个夏天暴雨的痛击,变得湿润不堪。不,还有受整个阴雨绵绵、雾气缭绕的冬季的影响,潮湿、阴冷、老鼠横行,以及屋外夜里小动物发出的多种杂音,为那里披上了一屋恐怖的面罩。

   我在那种压抑的气氛中不敢入睡。白天,我得假模假样地换上一副人的面孔。这样似是而非的我令自己相当难受,晚上我想换回我身体的本来样子——苍蝇的外壳,但我又不敢,怕暴露自己以后就没了好果子吃。

   我在那间发霉的房间里什么情趣也没有。但到了深夜人静时,我身体的某个部位就开始向我的大脑进攻了——简直主动得不受控制。要是有个女人该多好啊,我的喉管打结,身体发出某种震颤……我已经快三十岁了,那完全是一种本能。但当我准备用手解决问题时,房间里一阵恶心的味道不由分说地向我袭来。屋外夜空里那些乌七八糟的怪叫,也大有不干扰我决不收兵的架势,让我一下子就泄了气,那个好动的家伙也变得老实起来。

   我不知道,存在我体内的东西究竟是“人”,还是苍蝇,它们哪个在起关键性的作用。如果是人的因素在起作用,那一定是男人的雄激素在捣鬼,应该无可厚非。如果是苍蝇想发情了,那一定是由它们自由洒脱的性格决定了的,不必大惊小怪。在白日的天底下,苍蝇都是一个寻常物,你总能频繁见到它们重合在一起的时候。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交配,又以极快的速度飞离。速度之快,就像它们超强的孵化能力一样。于是在它们的所到之处,就会有一群一群的苍蝇飞起与落下,简直黑压压一片。

   我静静地躺在山洞一张快要散架的木床上——关于这张恰到好处的木床,我才懒得花精力去追究它的来处,只要它能完成我的心愿、尽达我的目的,让我躺得舒服、满足我的需求,就可以了,我并不想再去讲究什么了。

   山洞里清凉,除了石块和泥土外,没其它杂物堆放。只是不时能闻到一种泥土的芳香和山野的气息,这使我很快就开心起来。我身体最敏感的那个部分也开始跃跃欲试了。

   它是我的阳具、我志同道合的兄弟。此刻,我感觉到它有点儿想耀武扬威了,毕竟它一切都整装待发了。它完全配合着我的意识、配合着我的双手……它鼓起来时,带着一种冲动的激情,引领我欲罢不能。

   我之所以要来到这里,完全是为了它——因为它长时间的起意,它又饥又渴了……我得满足它、哪怕只此一回。它像心领神会似的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立即跟着互动了起来。

   我舒心舒服地躺在那儿,仰面朝天,双手举着它、摸挲着它……

   一种幸福的快感,几乎要从我身体里飞将出去。我觉得此时完全不需要一个多余的女人,就能把积压在我体内长期引而不发的东西排泄出来,从而让我享受到作为一个男人的好处。

   “在干啥?”

   忽然,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从幽深的洞里传来。在我双目四下寻找时,她就影子样地站到了我面前。用极尽轻盈、极尽温柔的声音问:“需要我帮忙吗?”

   “喏喏,喏……”我使劲摇着头,正在兴头上呢!别打扰我。

   她的这一干扰,让我的身体即刻僵在了那儿。幸好我穿在身上的衣服没有全然走光。

   “有什么嘛,正好我也需要……”

   说罢,她就要爬上我的小床。

   “天灵盖……我怕……”

   匆忙中,我语无伦次地憋出了一句。企图震慑住她。

   “知道,我没长天灵盖。”

   说时迟那时快,她就现出了一只苍蝇的原形。

   “你也是一只苍蝇?”

   “是啊,我是一只母苍蝇。你是一只公苍蝇吧?苍蝇的孩子就没有天灵盖。”

   那天,我俩结婚了,就在那样一个普通的山洞里。

   因为我们都不长天灵盖,更主要的是我们生下的孩子,也长不出天灵盖来,所以我们结合了。

   这使我没有了后顾之忧。


  

   五、梦开始的地方


   不足一米,我就只那点儿身高。又黑又瘦还脏兮兮的,整天拿个半块土碗到处去要饭吃。应该是肚子饿才有这种现象的。

   “快叫妈,她也是你的妈呢!”

   她站在我面前,等我叫她。这个女人一点也不像我死去的母亲,当然是爹的缘故了,她才有机会来到我们家。

   我有妈,我在心里默想,我嘟起嘴什么话也没说。尽管我对生母的印象向来模糊,可在我心里我已经有妈了,再叫她为妈,完全是多余。

   我不乐意叫她,也没打算叫她。

   “叫我妈嘛,我给你拿好吃的。”

   她从怀里取出一个我眼馋的白面蒸馍。以逗弄的方式在我眼前晃悠。我念了一泡口气,望着她脱口而出:“妈!”

   虽只叫了这一声,可有这一声已经足够了,她要的应该只是个表面形式,而不是我一连串亲切的叫声。这一点,我心里是有数的。

   她把白面蒸馍交给我后就转身离开了。

   “现在的娃儿多势利,非要有吃的才肯叫。”她边走边说了这句话。

   这句话让我听了很不爽,可我毫无办法。

   ……

   “你信不信,今天我就把你的天灵盖打开……”

   春节来了,家家都在忙着打扬尘、把墙旮旯里的陈年老窖都清走,开开心心迎来年。

   我是老大,有责任做家里的重活,弟妹们都出去了,他们是去做什么了,我不知道。

   我人小,只在隔壁歇房里清扫他们刚打落下来的“扬尘”,突然从灶屋里传来了锅碗瓢盆被砸的声响,接着就是吵架的叫阵。我冲出屋去,看到的是她——那个老女人手里举着一把菜刀追了出来,在前面疯跑的是我的父亲。

   “狗日的,老子今天要打开你的天灵盖,我看看那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她边追边骂。

   以前她就横行霸道惯了,任何人都不怕,我为父亲担心。心想,您怎么把她惹着了嘛。又一想,她根本不用人惹就容易动怒。这下完了、完了……

   我那可怜的爹呀,正如他平时一样的懦弱,他没跑多远,就被脚下的石头绊倒了。真是不该啊!

   从后面追上来的她,手起刀落,一下子就把爹的天灵盖砍成几块,血流如注、脑浆掉落……父亲踉踉跄跄很快就失去了重心。

   爹成了一个血人。倒在血泊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血腥味。

   她也成了一个僵住了的血人。爹的鲜血喷射到了她的身上……

   跑到他们面前的我,完全吓傻了。我站在爹不能动弹的身体旁、眼泪汪汪地哭泣。我使劲摇他,爹没动静了。我的哭声加大,周围站着看热闹的人。

   我把爹碎成几块的天灵盖捡拢来,捧到手心里。它是爹身上的东西,我想给他放回原处,可是没能如愿。

   入殓的那天,我亲自将它放进了棺材,与爹那空洞的头颅放到了一起。可没过多久,父亲告诉我说:“没有天灵盖,我将处处受限,从此不能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了。”

   我找寻那微弱声音,没发现有来处。

   我哭昏在爹愈发冷却的尸体旁。却被一种意外的声音惊醒,那声音说:“你这在干啥,那沾了泥巴的天灵盖我不要了。以后,你自己的天灵盖可要保护好呵,可别再让她给打开了呢!要是没有它,你这个人也就不复存在了。”

   又是爹的声音。

   在我用“嗯”答应的时候,他的声音飘远了。我看见了那朵飘向远方的五彩祥云。

   她也不见了。肯定不是逃走的,以她霸道惯了的作风看,大踏步离开倒是有可能。

   从此,我对她就有种发自心底的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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