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生接过郑大婶递过来的围裙，穿好之后，俯身拎起活蹦乱跳的大鱼，走到相对独立的小案板旁，顺手拿起一把锋利的菜刀，对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全部心思都放在那条大鱼身上了。

一直在胸中涌动的创造自己独有菜式的梦想，终于有机会实施，王长生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跃跃欲试的心。他亲自动手，非常娴熟地把大鱼剖洗干净、剔骨、去皮，取出大块的鱼肉放进一个大碗里。

郑大婶有意无意地在王长生身边盘桓，看着他非常熟练地处理那条大鱼，心中有点惊叹这英俊的年轻后生手上的活儿可真不含糊，没有多年的功底是不可能这么利索的。

“有事儿吗？”王长生忽然抬头，直接盯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郑大婶问道。

“呃，我是看看你需要帮手吗？”郑大婶知道自己犯了行业的忌讳，赶紧自找台阶，“我想给你搭把手。”

“我不需要。”王长生近乎冷冰冰地回答，“你管好你的人，不要耽误府上开饭就行了。”

郑大婶讨了个没趣，却被王长生的气势所震慑。自此，她彻底放下了对王长生的轻视之心，满腔热情地配合着他的每一条指令。

王长生大部分心思都集中在制作烩鱼羹上面，只是不时地发出一些指令，让厨房的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 把鱼肉基本上处理好了之后，用一块干净的布巾盖住装着鱼肉的大碗。

王长生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到准备凉菜的案板前，拿起厨房里已经准备好的各色调料，迅速调配好所需要的各种酱汁、蘸料，洒到相应的冷盘上，吩咐郑大婶让人拌匀。

他从容地走到灶台边，抄起大炒勺。拿起炒勺的瞬间，像上战场的将军抽出了宝剑，王长生身上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气势，他秀气的脸庞紧绷着，眼神锐利地环视一圈，使得一些想在一旁偷师学艺的人们不由自主地遵守规矩，退到了一定范围之外。

“大火！”王长生轻声下达指令。 一阵猛烈的风箱声过后，灶膛里窜起炽热的火苗。远处观望的人们只看见火苗前，王长生挥舞着锅铲、不时颠着炒勺，一阵阵“呲啦啦”的油爆声，一阵阵的葱姜蒜香，一阵阵的美味飘过，其中偶尔夹杂着王长生操控火候的指令声。

一阵碗盘“叮叮当当”响过之后，灶台上豁然摆了几盘香气飘飘的菜肴。围观的人们忍不住使劲儿吸吸鼻子，心中已经开始暗自佩服这位眉清目秀的年轻师傅了。

王长生轻轻擦了一把额头的细汗，转身示意郑大婶过来取菜。 “这就都好了？”郑大婶迈着与其肥胖身材严重不符的轻快步伐，很快来到王长生身边，瞪着眼睛看着灶台上油汪汪、香喷喷的菜肴，笑眯眯地问。

“还有一道菜。”王长生简洁地回答。

“那这些？”郑大婶胖胖的手指着眼前的盘子继续问。

“到饭点就端上去好了。”王长生不经意地回答，同时走到小案板前，端起了蒙着布巾的大碗，再次走回灶台。

郑大婶好奇地盯着王长生手中的大碗，心里明白是装着那条大鱼剔下来的鱼肉，可是不明白这位俊俏的小王师傅把鱼整成这样是个啥意思？

在K市，因为靠着大河，临近大海，平时并不缺少水产品。大户人家吃的是新鲜的活鱼、鲜虾等上等货，普通老百姓们也有价格适中的咸鱼干虾，最不济的还有码头上剩余的臭鱼烂虾。虽说是，“臭鱼烂虾，送饭冤家”，但是，一般人家在平常的日子里是不会去买那些水产品的，毕竟买鱼虾要比买蔬菜贵上许多。

汇海楼作为K市首屈一指的高级餐馆，烹制鱼类、海鲜是拿手好菜。因为K 市地处北方，不论贫富都是靠海、靠土地为生的，吃饭口味偏咸，喜欢重盐、厚酱，色重味浓。一般鱼类都是整条红烧、醋溜，最多也就是切成块烹制。

“小王师傅，你这是--”郑大婶的问话在看到王长生有些冷冷的目光时，生生转了一个弯：“专门给大小姐准备的鱼？”

“大小姐？”王长生微微一愣，瞬间想起张耀庭的提示，便含糊地应了一声：“嗯哪。”

看着王长生不悦的脸色，郑大婶亲自端起灶台上的一盘菜，轻手轻脚地走开了。

王长生掀开大碗上的布巾，看着处理好的鱼肉，脑子里迅速转着各种调料、配菜，琢磨着怎么完成这道烩鱼羹。 事实上，王长生从来没有做过烩鱼羹，也没有品尝过烩鱼羹，甚至都没有见过真正的烩鱼羹。他只是多次听南方来的客人提到这道菜，也曾不止一次刻意打听过烩鱼羹的味道和配菜，在心里琢磨过许多次，如果有机会，一定要试试做成烩鱼羹。

没曾想机会就这样来到面前，他忍不住一定要试试！他来不及权衡利害得失，也没想过万一失败是否会影响他这次酒宴掌勺的大机遇，他已经情不自禁地亲自动手把一条活生生的大鱼给处理了。

“一定会成的！”王长生悄悄给自己打气，然后再次拿起了大炒勺。

王长生在后院厨房为了自己的愿望挣扎、努力的时候，张府的主人们已经聚集在主院的小饭厅里了。

张老爷产业多，家产丰厚，张府的人丁却不是很兴旺。张老爷只娶了一房妻子，并没有如常人一般纳妾。夫妻俩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就是张耀庭和张颖儿兄妹。所幸的是，张耀庭英俊潇洒的同时，不失聪明能干，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感觉。张颖儿娇俏美丽，深得母亲亲传，绣的一手超凡脱俗的好活儿，只是闺中的活儿不能轻易外传，外面的人们只能看到她的美貌而已。

“爹，今天怎么有空和我们一起吃午饭了？”张颖儿跟在母亲的身后走进饭厅，看见饭桌旁坐着的父亲和哥哥，欢快地越过母亲，跑到父亲身边，有些撒娇地问道。

张老爷因为生意上的应酬比较多，中午不是在外面与客户们推杯换盏，就是和生意上的伙伴们聚餐，即使在家里，也常常是陪伴一些重要的私密客人，和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的确少而又少。娇憨的张颖儿意外见到父亲中午出现在家人的餐桌旁，直接就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了。

“怎么，爹不能和你们一起吃午饭吗？”张老爷看着爱女姣好的脸庞，故意板着脸反问。

“娘--”张颖儿拉长声音回头喊了一声母亲。

“颖儿，”张太太慈祥地笑着回应着女儿，慢慢走到丈夫身边坐下，同时安抚地轻轻拍了一下女儿的手臂。

“今天汇海楼的厨子来咱家试菜。”张耀庭笑嘻嘻地答疑解惑，“咱爹是要看看你哥我的眼力呢。”

“汇海楼的厨子来咱家？”张颖儿好奇地问，眼珠一转，恍然大悟：“是为了哥哥的婚宴吧？”

张耀庭颇为得意地指着妹妹说：“聪明！”

“嗯哼！”张老爷对儿子略显轻佻的行为极致不满，立刻发出明显不悦地声音。 张耀庭急忙收回伸出的手指，端正地坐好。 张颖儿也走到母亲身边，自己常坐的位置坐下。

“听说这位厨子是你自己定下的？”张太太温婉地问儿子。

张耀庭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父亲，和颜悦色地回答道：“是儿子在汇海楼选的，今天早上父亲也见过了。”

“哥哥自己选的厨子？”张颖儿十分好奇，“他做的菜好吃吗？”

张耀庭看了一眼神情严肃，貌似专心喝茶的父亲，悄悄对着妹妹神秘的一笑：“你哥哥我的能耐你还不知道？”

“那是，那是”张颖儿忙不迭地点头称是，天真烂漫地夸奖道：“咱家大少爷最棒了！”

“呵呵，呵呵。”张耀庭直接乐得笑出声来，“颖儿真是懂得你哥哥啊！”

张太太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一双儿女的亲密互动，心里有一种很满足的感觉。她完全不知道从这顿饭开始，有些事情不可避免地会脱离她期待的轨道，走向失去掌控的方向。

“嗯哼。”张老爷放下茶杯，轻轻清了一下喉咙，抬眼看向张太太，语气颇为严肃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多年的夫妻相伴，张太太立刻明白了张老爷的意思，马上吩咐站在身旁的丫鬟：“去看看怎么还没有上菜。”

小丫鬟轻声应了一个“是”，转身走了出去。 她刚刚跨过门槛，就看到郑大婶胖胖的身影，后面跟着几个手捧食盒的佣人，知道是厨房的人们上菜了，立马转身回到张太太身边，低声汇报道：“郑大婶他们来了。”

郑大婶脚步轻松地走到饭厅门口，发现主人一家子都坐在餐桌旁，四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呃，她身后的食盒。她从来没有想到会让主人们等她，尤其是张老爷还在场。她的脚步失去了轻松，有点沉重地迈进饭厅，向张老爷夫妇行礼，低声说：“让老爷、太太久等了！”

张太太瞥了一眼丈夫，见对方不动声色，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对郑大婶说：“上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