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管家带着王长生快步走出前院的大厅，直接从夹道穿行，奔向后院的厨房。

出了大厅，王长生感觉一直压抑的氛围消失了，不由暗自舒了一口气。抬头看看前方不言不语地带路的赵管家的背影，心情莫名的有些雀跃。想着自己终于有机会一展才华，可以把这些年来学到的东西施展出来，不用藏着掖着，不用看厨房里人们的脸色行事，心情真是很舒畅！“我一定要大显身手，闯出自己的名头！”他悄悄地捏紧拳头，暗下决心。

“王师傅，不知今天午间需要备些什么食材呢？”走出前院，进入夹道之后，赵管家放缓了脚步，开口问道。

“呃，恩，”王长生差点没有反应过来，这一声“师傅”是对自己叫的。心花怒放的同时，他不忘稳住自己的情绪，想着刚才张耀庭的提示，竭力沉稳地问：“牛肉和鱼有吗？”

“大少爷爱吃牛肉，小姐喜吃鱼”赵管家毫不犹豫地回答，“这是咱府里厨房常年备着的东西。”

“常年备着？”王长生暗自咂舌，普通人家逢年过节都不一定吃得起牛肉和鱼，在张府只是寻常备菜，这张家真是不一般的富裕啊！

见王长生沉吟不语，赵管家不由地停下脚步，回头略带询问的眼神看着王长生，问：“还有什么特别的需要吗？”

王长生也停下脚步，回望着赵管家，清楚地回答：“咱们到厨房看看有啥再说吧。” 赵管家点点头，继续迈开脚步前头带路。

短短的几句话，岔开了王长生兴奋的思绪，让他有心情悄悄打量眼前的一切。 他们俩正走在一条青砖铺就的小路上，两边是高大的围墙，也是一水儿的青砖砌筑。围墙的一侧应该是张府的内院，沿途可以看到一些高大的树枝伸出墙头。另一侧肯定是张府之外，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去处，此刻是悄然无声的感觉。窄路、高墙、头顶青天却没有压抑逼仄的感觉。

王长生抬头看看赵管家壮实的背影，发现他穿着普通人家过年都不一定会穿的绸子长衫，脚下是厚厚的千层底布鞋，一看就是用料厚实的好东西。王长生心里明白，在张府做事，工钱一定很丰厚。自己这次做好了，赏钱肯定少不了。想到这里，他的脚步欢快起来。

此时的王长生还只是想着要拿出全部所学的东西，做好试菜，进而做好婚宴酒席，打响自己的名头，同时多得赏钱。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今后的人生会与张家发生怎么样的纠葛、会因为今日的行为引起什么样的变化。

张府的后院比一般人家的整个院子都要大上许多倍。一栋栋的平房把巨大的院子分成几个不同的功能区域。厨房位于靠近后门不远的地方，明面上看着与后面围墙只隔着一个硕大的柴房。其实，中间还有巨大的菜窖和酒窖，只是深挖进地下，一时间看不出来。

走进厨房，只见靠墙一溜排开几个炉灶，大锅小罐齐全。炉灶对面的墙上开了几扇大窗户，阳光直接照射在窗下巨大的案台上。堵头一端的墙下是一大排高大的橱柜，橱柜上全部都安装有结实的柜门，有些柜门上还挂着铜锁。厨房中间是一溜敞门的矮柜，里面整整齐齐地堆放着碗碟杯盏、羹匙筷子等各色餐具和瓢盆筐篮等各种用具。

厨房大门旁，直到案台边，是一溜硕大的水缸。水缸的上面都盖着巨大的木质盖子。 看到那一溜加盖子的大水缸，王长生心里暗叹，这是得多有钱啊！

要知道，K市虽然靠着大辽河，用水却不是很方便。因为土质疏松不宜打井，所有的食用水都是靠人力肩挑手提从河边运到城里的。因此还派生出了一门生意—卖水。有人专门做了运水的牛车，每天从河边拉水去城里挨家挨户送水，收取一定的费用。收费的高低，自然和距离河边的远近相关。离河越近，价格越低。像张府这样远离河边，在西街最尽头的地方，水价对于一般老百姓来说，应该是天价了吧？

“也许张家根本不需要买水，人家自己家就去拉水了呢。”王长生在心里自己下了个结论。他没有想到，即便是自己拉水，这样的贮备量也是需要人力、物力、财力支持的。

彷佛是眨眼间，王长生已经顾不上继续打量四周的环境了，因为耳边一阵喧哗，先踏进厨房的赵管家已经被一个胖胖的女人笑着迎住了。

“哎呀，赵大管家，今天吹什么风，把您给刮到我们这偏僻角落里来了？”胖女人撩着身上的蓝布围裙，一边高门大嗓地说着，一边快步从厨房中间的矮柜旁走到了门口，庞大的身躯几乎要冲到赵管家的身上了。

王长生暗自诧异这胖女人灵活的步伐，同时有点好笑地看到赵管家似乎有些尴尬地微微错后了一下脚步，感觉自己有点紧张的情绪突然不翼而飞了。 “嗯哼，”赵管家站稳身形，清了一下喉咙，说：“老郑家的，这是汇海楼的王师傅，是大少爷婚宴的主厨。”

“汇海楼的厨子？”胖女人惊讶地大叫，“这么年轻俊俏的后生，掂得动大炒勺吗？”话音未落，厨房里响起一阵轻轻的笑声。

赵管家急忙偷觑了王长生一眼，见对方脸上似乎没有太多的波动，赶紧低声斥责：“你瞎说什么？！这是大少爷亲自定的，今天专门来试试咱府里的厨房的。老爷子中午还等着吃王师傅的菜呢。”

“来试试咱们厨房的？”胖女人再次惊讶地叫了一声，看看赵管家一本正经的样子，立刻收敛了有点玩笑的态度，正儿八经地和王长生打了招呼：“小王师傅，我是这厨房主事儿的，人家都叫我一声郑大婶的。”言语间还是有点轻松自在，而且在王师傅的称谓之前加上了一个“小”字。因为虽然是赵管家亲自带过来的，这位郑大婶心里多少有点觉得王长生太嫩了。 厨房里的其他人都停下手里的活儿，齐齐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王长生。

“郑大婶。”没等赵管家有啥表示，王长生已经淡定地开口，不卑不亢地进入了角色，“我想先看看你们厨房里的备料、用具等物件。”

郑大婶一愣，没想到这面目清秀的后生完全没有客套，直接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赵管家使劲瞪了郑大婶一眼，提醒道：“老爷午时三刻要用午饭的。”

“老爷今天在府里用午饭？”郑大婶似乎有点意外，“主院没有吩咐过来呀！”

赵管家有点不悦地再次提醒道：“我这不是过来告诉你了吗？”

“那是、那是！”郑大婶赶紧点头称是，“您还给咱带来了掌大勺的厨子呢。”说着冲王长生一笑，粗壮的胳膊向里一挥：“小王师傅，这边走。”

王长生迈步走进厨房，仔细查看了所有的炉灶和锅具，又大致看了一下案板、刀具，然后走到厨房中间，看了看碗碟杯盏等餐具。 赵管家和郑大婶默不作声地跟着王长生，在厨房里转悠了一小圈。两人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王长生的认真和熟练。

“今天府里有什么备料啊？”王长生终于抬起头，看着郑大婶的脸问。

说到正经事，郑大婶完全收敛了玩笑的态度，用不可思议的轻松步伐带动着胖胖的身躯，直接走向厨房最里面的柜橱旁边，大手一挥，说：“干货都在这里，一般的山珍海味咱都不缺。”然后转身遥指着窗外，“菜窖里有各种新鲜的蔬菜和瓜果。”说着，她往案台方向走了几步，掀开堆在案台旁边的筐子，“这是每天送来的时新蔬菜和鲜鱼、鲜肉。”

王长生心里暗自惊叹，张府厨房里寻常备料都已经赶上汇海楼这样高级餐馆的备料了！尽管心里波涛汹涌，他还是努力保持了脸上的一片平静。弯下腰，翻看了一下筐子里的蔬菜、鸡鸭鱼肉，脑子里已经迅速列出了一份冷热均匀、荤素搭配的菜谱。这些菜肴基本上都是汇海楼的常备菜谱，也是婚宴上要烹饪的主要菜式。因为考虑到同时要准备张府的午饭，王长生默念的菜谱中没有列出太多需要预处理的菜式。

忽然间， “啪嗒”一声，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从筐子里面弹到地面，大鱼张着嘴，两边的腮骨急剧地颤动着。 看到地上张嘴、弹尾的大鱼，一个新的想法突然出现在王长生的脑海里，一个他早就有所耳闻，心心念念想要尝试，却一直没有机会真正操作的菜品--烩鱼羹，在他心中翻滚。他忍不住想立刻实际操作起来。

“郑大婶，你让人帮我把这些、这些、还有这些肉、菜都洗干净，切好。”王长生指点着面前的蔬菜和肉类，毫不客气地开始发号施令。

“都切成啥样儿的呀？”郑大婶也不含糊，立刻回归厨房主事儿的派头。

“这些切成丝，这些切成块儿，这些切成条，这些先洗好放着。”王长生继续发出进一步清晰的指令。

“王师傅，你先忙着，我去前院给少爷回话了。”赵管家见王长生已经开始工作，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临走前给郑大婶使了个眼色，让她好好配合。 郑大婶悄悄回了个“放心吧”的眼神，就开始按照王长生的要求，安排手下的人员行动起来。

厨房里人们开始忙碌了。水声、刀声夹杂着压抑不住的轻声细语、拉动风箱的呼呼声、锅碗瓢盆碰撞声，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