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照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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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成熟的道路上,像走迷宫一样绕了很久很久。曾经无数次在经历中,在人类三大感情体验中辨认成熟的样子,然后朝着那理想中并不清晰的成像去塑造自己。终究还是没有成为一个“成熟的人”,也没有成为他们谁眼中成熟的人,甚至连一个成熟的标准都还没固定下来。

    我记得我初中的时候,单纯,孤僻,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总是做出一副很努力学习的样子去掩饰青春期的冲动。成绩平平,却沉溺与励志。后来被母亲一语道破,“你只是坐在那里看起来像努力学习”。我羞愧难当,但又觉得甚是委屈,那些大人不会考虑那些他们觉得简单的事情,觉得理所应当的事情对于我一个青春期的少年要经历怎样一个跋山涉水的心理过程。包括现在对青春期已经失忆的我们,谈起那段岁月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一句谁不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啊。就像一条蛇一生要蜕几次皮才能成长成大蛇,蜕得次数一多也就习惯了,麻木了,只欣喜于好的成长,忘记了第一次蜕皮的疼痛与恐惧,甚至当别人经历头一次蜕皮的时候,对他们的呼天抢地嗤之以鼻。“你只是坐在那里看起来像努力学习。”成了那段时间最伤我尊严的一句话,伤就伤在它刺透了我所有表面的掩饰,露出孱弱迷茫的自己,那个孱弱得无能为力却不被保护的自己流了一地,人人都来踩一踩,脸皮就被踩出来了。没有什么比美好得梦想跟青春期的冲动更匹配了,尤其是遇到一个现在你这滩水边照镜子的人,让你不再荒凉,心里住了一个美丽的影子。我开始为了留住那个影子努力学习了,是真的努力了,只有努力学习才有资格分进同一个考场,才有可能考上同一所高中。好像一味美好得事物总是难以刻在心上,总是要有些缺陷日后回忆起来才显得更美好,才显得更值得铭记。就像我永远记得中考出成绩那天教学楼外的槐树叶子在阳光下绿绿的透着淡淡的黄,煞是可爱。阳光把楼道切出一道明显的分割线,我们一个倚着教室门立在阳光里,一个靠着窗站在阴影中,投以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心里那个影子飘走了。现在的我常常想,如果再遇到那么喜欢的人,一定要牢牢抓紧了,但我也知道,过了青春期,那摊水也投不出什么影子来了。

    虽然考进了理想的高中,但理想的人不在了,高中也显得不那么理想了。我认为是我当初太想当然了,不够成熟,亦或像我高中一哥们说的我就是太闲了,要是吃不饱穿不暖的哪里还有时间去想那些。一段时间里,我因他的话很崇拜他,那哥们有种超脱常人的“成熟”,从他身上看不到十五六岁少年的棱角和激进。他处事圆滑,跟谁都谈得来,常常是跟一些舍友相谈甚欢之后背后偷偷告诉我他们有多么幼稚傻比,甚至连老师都经常被他拿来说道说道。他倒不是个有人格洁癖挑三拣四或愤世嫉俗的人,只是对任何不同人不同人性有着了如指掌的聪明并且能够在所有关系中游刃有余。人们给他起外号叫猴儿,我更觉得他像条泥鳅。偏偏像他这样聪明的人往往胸无大志,常扮演一种纨绔子弟的角色。跟他混在一起很轻松,很有趣,那时他有个MP3,上晚自习的时候常常一起听歌看小说,要么就是杂七杂八聊一通,起初的时候老师还会提醒我,后来可能是觉得我彻底没救了。我依然记得一次在历史课上睡觉,被历史老师敲醒,我竟然摆出一副“真他妈烦人”的姿态。老师一惊说了句“你变了,你不是以前的你了。”引得全班哄堂大笑。他在一旁摆出一副看徒弟出师的得意。我跟着他们一起笑,但我心里觉得不是滋味。现在回想起来,正是那种“不是滋味”决定了我终究做不到他那种“成熟”。但我感谢他让我学会释放了自己,让我轻松开朗了许多。此去经年,我已工作了,再见到老同学的时候是那次在县城商场偶遇,他在卖饮料,他还是一点没变。只是谈起其他同学的境况,语气中多了丝丝唏嘘,像被秋霜打过野花贴在草地上。

    高三下学期,我终于在自我流放和不是滋味的拉扯下承受不了了。我从学校回了家,又从家里跑出去,受了挫又回到家,整个人情绪异常极端。我忘记了我那时的样子,却记得父母眼睛里的惊恐和担忧。也是从那时开始他们对我变得小心翼翼,事事不太敢替我做决定,也不太敢决定我的决定,只是对我所做的一切或是欣慰,或是难过,或是无奈,或是自责,有时候还替我裹上一层遮掩。常常替我犯愁,却只能远远观望和默默付出。翅膀变硬有时候是一瞬间的事,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准备,以至于后来遇到难过的坎很想依赖父母的时候,也都自己咬咬牙挺过去。我亦因他们的无奈而感到无奈,自责之余我深知不会再有谁的爱如他们那般如不会塌下来的天。记得有一次失去工作又失恋,打电话给家里除了日常问候没提任何遭遇,但我还是会因温暖而痛哭,在听到他们声音的时候。一个人,骨头越来越硬,心越来越软是所谓的“成熟”吗?为何这成熟里有无法弥补的裂缝和难以言说的隐痛。

    当我带着一副骨头走入大学,在一家小音像店里买了张摇滚专辑,名字叫《万能青年旅店》,封面是一个跳水的男孩,身体涂着金属的光,低调又漂亮。从大学到现在经历的事突然就多了起来,内心不断满足和落空,如炉子上烧的水,不断沸腾,蒸发。但十事能记得的已不足一二,且还都是没有勇气写出来只能虚构成故事的事。

    现在的我慢慢觉得曾经以为的不成熟,不是真的不成熟,更觉得我就是这样的人,本就不该被成熟所约束。可能是到了一定的年纪就自然而然地发现时间裹挟着所有经历把我推到这里,但那并不是所有的自己。有些没被交代的自己还定格般停留在过去的那些画面里。我想回去抱抱他们,并说:“三生有幸,我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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