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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大学毕业后从派出所出来就疯了,这是从我妈娘家那边漏过来的一点历史消息,别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其余的就是我妈的后半生。
我妈自由的很,有时候到了吃饭的时候,我爹得见人就打听把一碗饭端到河边找她送到手里,临走交代吃完饭把碗拿回来,如果不交代,多半碗是不要的,很可能是家里跌破的半个碗。有时候我爹放牛回来,也会从山坡上捡一个碗回来,说:“看!你妈把碗扔到栗树下了!”
好漂亮的半个花碗,靛青的回纹,好如一道绳索攀缘在碗口的一圈,如同家里我爹用梗绳围拢套索起来决开的粮屯,我在家里从来没见过我家还有这样古董好看的碗。
我妈的自由争来不易,听说过来的那一段时间没少挨打,我爹起初很喜爱后来我妈不听话就打,打的不当人看,我妈就抱着头哭,早上刚梳好的头发被她慌乱的手指舞弄得凌乱,她两只手总捂不住整个脑袋,我爹就不急着打,等她捂好了,就在空隙里打,我妈就慌乱中换一个位置捂,但打的地方总是没有捂着的地方,那时候我还小,我现在一旁看着这一切,还不知理解我妈的恐惧和痛苦。
往往我爹打完扛着锄头去地里干活去了,我妈就在墙边要半日彷徨不安不敢行动,无论是日头多么毒辣,她流着汗蜷缩在墙边也能支持,谁也不知道她迷茫的眼神儿里藏着她内心的什么思考,甚至等中午我爹干活回来看她还在那里就忍不住骂:“你还没死呢?”,就一把把她拉到院子里老槐树的阴凉里。我妈就在渐渐凉爽起来的精神头里玩起来,扣扣脚;捡捡石子,石子撂一下抓一下,好像在玩游戏;把衣服的脏污点揉来揉去,那个动作好像是下意识的整理,她的目光只是四处打量,用好陌生的眼神儿望着这里熟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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