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陷入了很长的迷失期,一次次失眠在夜里,在大街上游荡,举起啤酒瓶准备一饮而尽,我不知道自己将要去面对怎样一种生活。朋友,我相信你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日子,就像是在漆黑的夜里翻来覆去不肯入睡而死死抵抗来自内心痛苦的侵蚀。每个人都有能够缓解它的方式。
昨天,我像往常一样游荡在大街上,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但我心里清楚,我离住处已经很远了。从白天走到黑夜,从人群中走到了一片寂寥。
因为夜深了,这里无比安静。远处有一两盏路灯。路灯下有一个长椅,我需要它。从我的角度看去那长椅在路灯下镀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的膜,也许说它散发着银白色的光晕更加合适。它显得如此的洁净。虽然我知道它早已经接受了很多的陌生的屁股,但我不以为意,我需要它。
坐在长椅上,我开始回忆我的前半生。没有什么让我记忆深刻的事情,我相信我也不会作为很重要的人存在于别人的记忆里。这时候,耳边传来清脆的女声:“帅哥,我能坐你旁边吗?”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顿时觉得她的打扮与声音极不相配。一头大波浪,浓妆艳抹的脸,黑色短裙配一件深红色外套。如果是在白天遇见这样的女人,我绝对不会多留意,但是这是夜晚,夜深人静,孤单的男人总得需要一个孤单的女人。我说:“坐吧”
她很自然的坐在了我的旁边,翘起了二郎腿,我不经意间瞥见,然后转过头再也不敢看她。我敢信她绝对没有发现我刚刚偷偷看了她。耳边传来她翻弄皮包的声音。过了一会,她轻“噫”一声。然后问我:“帅哥,你有打火机吗?”
我掏出打火机,转向她准备递给她的时候,看到她双手都拿着东西。只好给她点上了。我把火点燃递到她的面前。晚上风有些大,点火很困难。我得离她近一点。这时候我嗅到她身上的香水味,我不认识这种味道,但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单词violet。
她点上了之后,我也给自己点了一根。这时候她问我:“你还这么小就开始抽烟了吗?”
“你很大吗?”
“应该比你大”
我并没有搭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身边的女人似乎受不了这样的安静,于是她问“大学生?”
“毕业三年了”
“不在家呆着,跑这里来干嘛?”
“散步”
“心情不好?”
又安静下来。我拒绝回答这样的问题。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感同身受另外一个见面不过几分钟的陌生人的痛苦。
片刻之后,这个女人。扔掉了手中的烟头。我猜她准备走了。果然她站了起来。站到我的面前对我说:“总不能一直坐在这里吧?不如去喝一杯?”
我抬头扫视过她全身,然后眯眼笑了,她见我来了兴趣。“前面有个小酒馆。走吧?”
我们在酒馆找了一个偏僻的位置落座。她点了杯不知什么东西。我点了一杯德国黑啤。以前家乡有一家啤酒屋,每次喝的时候,都能看见一片苍茫的雪地里,孤伫立着散发红光的茅草屋。
她左手拿起深红色的酒,在嘴边轻呷了一口。眼前的女人看着我:“说说吧,是什么把你带来了这里。”此时酒馆里放起了一首轻缓的钢琴曲。
我笑了笑,喝了一口啤酒。说到:“出来散步,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里。”
她说,“人在酒前是会说真话的。”于是我们喝了起来。熟络了之后。她说:“我叫红药。”
“奇怪的名字。”
“你知道我们这行总得有个艺名。”
“你们这行?”
“看不出来?妓女或者婊子。”
“sorry”
“没事,哈哈,我们总得正视自己的职业吧。”
“为了你的职业喝一杯。”
她的烟抽完了,我递给她我的烟。我们聊了起来。聊的很开心。她告诉了我她的故事—女学生走上堕落的路途的故事。烟抽完的时候,她说:“酒吧对面有个宾馆。”,我分不清楚她脸上的红晕是霓虹的闪烁还是酒精导致的。后来,我们买了烟和啤酒去了酒店。
路上她说:“我有一种感觉,熟悉的人其实并不能完全懂得你,他们自以为很懂你,他们并不知道那件事情摧毁了那个原本的人,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变成另一个人。”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我说:“所以我们需要认识陌生人”。
酒店里,她坐在靠窗户的床边,我坐在椅子上,大床房。说实话,我并不在乎我睡觉的地方是怎样,只要能躺下就可以了。也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她说了很多,她说她是个有良心的人,父亲做生意失败,卷着钱跑了。母亲一气之下病倒了。这条路能最快挣到钱,她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养育自己母亲卧病在床而离开她,于是她走上了那条出卖身体的路。日子变得越来越好,母亲身体看似有所好转,父亲欠的钱虽然还不上了,但是也没人来逼她们还了。但是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不知道孩子是谁的。
我问她:“你打算把孩子生下来吗?”
“打掉吧,生下来怎么养呀。”
“好歹是一条生命啊”。我说。
听到到这里女人突然哭了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坏女人?因为我试图杀掉这个小生命?他是那么的懵懂天真,他还没有见过这个世界,甚至没有呼吸到一口空气,我就已经给他宣判了死刑。而宣判他死刑的人,是赐予他生命的人。他像其他孩子一样来到这个世界上,但是…”她抱着膝盖蹲在靠窗的地上。安静的房间里弥漫着女孩子哭泣的声音,哭声随着她的肩头起伏。我其实很想去安慰一下她,但是我并没有这样做。我几次开口,但说不出任何话。我不懂她的悲伤,虽然我也很悲伤。
女人哭了一会,抽了根烟,喝了口啤酒,对我说:“我知道你也很难受,所以才会在这样的夜里出来散步,但是我相信你的生活还不至于一片漆黑,你的生活至少还有一束光。你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事情,并且大胆的去追求它。你可以大胆的去追一个女孩,用花言巧语骗她和你上床,你可以毕业后找一份体面的工作不会受到别人的冷眼,你父母身体健康没有病痛要负担,至少现在你的身上没有任何的压力…可是我呢?我几乎看不到阳光,那种在漆黑的臭水沟里腐烂的感觉你知道吗?我能闻到我身上腐烂的味道,它由内而外的弥漫我全身。我活着却像是死掉了,以前母亲是我活下去的支撑,但现在支撑断了。她半个月前死了。她死的时候没有痛苦,上天对我唯一的好,就是让我的母亲没有任何痛苦的离开人世。我想去找她,但是我也要做母亲了”。女人低下头,用手抚摸着自己肚子。
“这也许是上天的礼物。”
“礼物?也许是吧。”,她准备喝酒的时候,我抢下了他的啤酒,然后一饮而尽。说:“你想把他变成一个小酒鬼吗?”,女人笑了。
我问她“你有特别想做的事情吗?”。她说她想成为一个歌手,于是她轻飘飘的唱了起来:“I'm friends with the monster,That's under my bed,Get along with the voices inside of my head,You're trying to save me,Stop holding your breath,And you think I'm crazy ”。她一遍遍的重复这几句歌词,说实话她的声音并不是特别好听的那种,但是歌曲中却充斥着丰富的情感,于是我醉了。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缓,她睡着了。我把她抱到了床上,关上了灯,给她盖好被子。然后去给她续了到明天晚上的时间,并嘱咐前台,不要吵醒她。三餐放在她的房门口。做完这些我回到房间,留下了我所有的现金和一张纸条,就轻轻推开门离开了,纸条上写着“愿你生活总有阳光。”
我游荡在大街上,这时候离天亮还有一个小时左右。黑色的空气中已经出现了银线,那是天亮前的预兆,再过一会,银线变成密密麻麻的白点分割整片的黑色,彻底取代它的时候,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