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良心沟之红岗崖(上)

魏家庄的西边有一道深红色的土岗,因土的顡色黄中透红,不知是能“以色养色”还是什么微量元素的缘故,特别适应长红薯。

这里所说的适应红薯,主要是种出来红薯颜色鲜红,圆正光滑,个头均匀,干面如栗瓣,淀粉量极大,还特别甜。而没良心沟北岸肥沃的土地,长出来的红薯却根须多,裂牙半齿的,且味道撇蓟寡淡的。

没良心沟从红土岗的北头,与岗迎面十字交叉通过,它以开天劈地的洪荒之力,将岗岭冲切开一巨形断口,形成断崖,断面呈45度的斜坡,如一道红色天路,直通云端,慰为壮观。这就是著名的红岗崖。

红岗崖的坡面被雨水冲出无数道弯曲的壕壕埂埂,象无数只巨大的鹰爪,有致地排列在半立起的红色坡面上。原本是好好的平原大地,忽地就有这么一个制高点,显得格外伟岸,甚是突兀。

站在崖顶向下俯瞰,没良心沟的一溜水带,象一条随风摆动的长无尽头的白练,扭扭捏捏弯弯曲曲,在沟底自东向西飘荡而去。

这地形这水势,虽比没有长江的“鬼神之所凭依,英雄之所战守”的险要,但在平原之地,却也难有出乎其类拨乎其萃者。虽比不上长江的“大禹之智不能测其深浅,离娄之明焉能辨乎咫尺”,但也让凡夫俗子的魏家庄的人们,对红岗崖有着无尽地不解无尽地神秘。

虽没有长江的“长鲸千丈,天蜈九首”,却也是“鬼怪异类,咸集而有”。魏家庄的人们,在对此处极为敬畏的同时,也隐隐地为自已庄边,有着这么一个世代相伴的红岗崖,而骄傲自豪。

一、红岗崖的灵异怪事

人们都说红岗崖“产”,或说“紧”。这产或紧,都是这一带的方言,就是恐怖或危险的意思。夜间一般没人敢去,就是白天一个人走在那里也有点惊。

盗贼去魏家庄偷东西时,往往都是将车或马匹等驮运赃物的工具藏在此处;小土匪绑架小户人家敲点小钱什么的,也是弄到红岗崖“交易”。庄上两个年轻人打了架,说狠话时也是说,你服不服!不服咱就去红岗崖接着整。意思是你敢不敢兑上命,老子与你拼命,要敢到这没人的地方我整死你。

红岗崖这大沟大崖没人要的廖天野地,也成了那些无儿无女无田地的穷苦人死后的乱葬地。有些非正常死亡的,诸如上吊的、跳井跳河的、吃砒霜吃洋金花而死的,这都是进不了老坟的,也都草草地埋在此处。这就给红岗崖更增加了某些恐怖气氛,多蒙了一层诡秘成份。
没良心沟的红岗崖沟段,有一座名叫“月桥”的石板桥。

清末时的一个仲夏,有一个小媳妇回娘家路过此桥,正是大晌午,烈日晒得她头皮发麻,就抽出手绢,蹲在桥板边洗下手脸,不知怎地头一晕就栽进水里淹死了。这时,魏家庄的魏木匠正在唐县城里给人做木活。

这魏木匠是个远近闻名的魏大胆,在方圆一二十里内做活,从不在主家过夜,晚饭后总是提着四尺长的木尺,象武松提哨棒上景阳岗似的,大摇大摆地走夜路回家。

当晚将有一更天时,魏木匠走到了月桥,他也不知道这桥下中午淹死了人。他刚到桥北头,半月之下,看到桥上石板边面朝桥西坐着一个长发女人,屁股下还垫着一个大包袱。魏木匠心中暗忖,这人是走远路错过了宿头?或是与婆家生了场大气,回娘家怕挨父母讓,回婆家怕人耻笑,所以才坐此思考?这更深夜静地,一个女人家在这廖古廖梢的地方多不安全!魏木匠就这么思索着,蹑手蹑脚地已走到她的身后。

他驻了一下足,想与她搭个话问个明白。可又碍于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法,况还是黑夜间孤男寡女。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魏木匠轻轻地走到桥南头下了桥。

好心的魏木匠转念又想,这女人会不会是想寻短见?这桥下可是黑阴阴的深水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马上急转身,快步走到了女人的身后,弯下腰准备开口问话,恰在此时女人猛一回头,甩开了盖在脸上的长发,两脸近距相对,魏木匠看得真切,这是一张被刀剁或斧劈后的、只剩下了一半的半拉脸!齐刷刷的断切面处,向下淌着稠血和脑浆。魏木匠呀——的一声直叫,三魂丢了两魂,大跑猛跑跘倒起来还跑,一口气跑进魏家庄。

魏木匠家堂屋里,黄豆大的洋油灯亮之下,瘫坐在地上的魏木匠,上气不接下气地向家人讲述着刚刚看到的一幕。他的亲哥及堂弟,又叫了庄上的几个壮汉,提着灯笼擎着火把,轰轰烈烈地来到桥上,却见溜光地桥面上空无一物,缓缓流动的水面上,只有火把映照出的闪闪微波。魏木匠大病一场,卧床月余,康复后再也不敢走夜路了。

红岗崖的岗嵴上,是一大片瘠薄的红胶泥土坡,稀稀疏疏长着一些瘦弱得已半死不活的草毛。这是种一葫芦连两瓢也不打、甚至连种子都收不回、薄得不能再薄的土地,魏家庄的乡亲们,即使是无田无地的小穷户也不去开垦它。

可魏家庄的魏“大把”(可使牛马犁耙、可摇耧撒种的庄稼活大把式,简称大把)却说戏无赖戏,地无赖地。这魏大把家,有一犋大牲口,车犁耧具齐全,有几十亩田地,算是魏家庄的富裕户。

这是民国初年的初冬,农家一年的农事已忙完,场光地净,伙计都下工了。魏大把闲着没啥事,天刚明就套上两头大牤牛,到红岗崖岗嵴上,去开垦那多年多代没人要的红胶泥坡地。没有活土的胶泥地,虽然早几天下过雨,算是合墒地,却也只犁扯出不断头的红胶泥伐子,着实是十分难犁。

半个时晨后,魏大把和俩大牤牛都累得上气一接下气,虽已进入冬季,但内层衣服还都汗湿透了。又犁了十几遭后,魏大把抬头看了看太阳,已是小晌午了,就唷着牲口,开始歇大歇。这使牛犁地,要歇小歇和歇大歇。歇小歇就是人和牛都累了,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这歇大歇可不仅是累了的问题,是要停犁住耙卸了套,让牛倒沫。

倒沫就是牛将早上吃进肚中的草料倒回嘴里,用牙齿将草一团一团磨嚼成粉沫,然后又咽回肚里进行消化吸收。在牛的大牙排不停地磨嚼下,嘴角会滴溜出些白色泡沫,所以农人管这叫牛倒沫,实际上就是草食动物的反刍。

魏大把给牛卸下套,就坐在牛旁边吸起烟来。冬天小北风吹得紧,三锅旱烟过后,身上的汗已全消,又停了一会儿,魏大把可又打起寒颤来。这歇大歇让牛倒沫得小半个时晨的,如在这里坐上这么长久,肯定得受寒生病的。

魏大把就站起身,来到岗嵴西边雨水冲成的深沟里,这里避风向阳,魏大把觉得很舒服,就闭上眼睛蜷缩着身子,斜靠在沟壁上休息。

朦胧间,一个衣衫褴褛的脸瘦得象鱼脊背的妇人,晃晃荡荡地向他走来,到跟前扑通跪下:哥呀,我已三天没吃饭了,实在动弹不动了,你行行好背我一段,把我送到有吃的地方吧。
魏大把就问哪会有吃的。她说三天前就听说,从这儿往西不远处有人在赊饭,我现在是怎么也走不动了,你就送送我吧!

好心的魏大把蹲下身,让那妇人趴在背上,向她手指的方位走去。妇人的两只手放在魏大把的左右肩上,魏大把觉得肩上有点刺得慌,嘟哝了一句你的指甲咋这么长,就还继续往前走。

不多时到了賖饭的场所,賖饭人在路边摆的破桌上有个饭盆,魏大把看得真切,那盆子里装的是稀面条。魏大把就说到了,叫后背上的妇人下来,妇人没反应。

魏大把觉得肩上的刺疼更重了,正要说这个妇人两句,此时地里的两头牤牛都不停发出虎啸般地长吼,把魏大把惊醒了,原来他是做了一个怪梦。

可这醒了后双肩怎么还在刺疼呢?魏大把伸手向肩后一摸一拽,拽下一块朽了的棺材板,这朽板头儿上有两只锈铁钉,正好一左一中挂在他的两肩上。在往地上一看,刚才的面条盆原来是半拉白森森的人脑壳,脑壳内还有些脑子,丝丝缕缕地,有点象细面条。

魏大把环顾一下四周,原来他在这沟的上梢休息,此时已是下到了沟底。魏大把这回没干活汗也直流,他猛地扔掉棺材板,连跑带爬地跑到岗嵴上,抱着他的牛头大哭起来:大牤牛啊,我的大牤牛啊,今天是你俩救了我呀!魏大把揉揉泪眼看看日头,时已早过了晌午,这个大歇他已“歇”了一个多时辰。他荒也不垦了,赶紧套上牛拉起犁耙,落荒而回。

魏家庄有个邻村叫张家庄,张家庄有个德高望重地老者名叫张振邦,这张老年轻时上过几年私塾,懂些之乎者也者乎哉之类的文章,庄上有什么诸如子孙不孝、媳妇胡闹之类的民事纠纷,都是请他来说公了事。

时光定格在民国二年的初夏日,88岁高龄仍是鹤发童颜的张老,一大早他心血来潮,让孙女帮他梳辫好满清式的银色长辫子,又叫来他的子孙们,发布早朝旨令,他今天要再次驾临红岗崖。儿孙们不敢怠慢,找来两根粗竿,绑上圈椅,马上赶制出了“车辇”。

前呼后捅的一大群子孙,将老爷子抬到红岗崖下没良心沟水边。遵照老爷子的旨意,子孙们抬着他沿水边向下,一直走了一里多地到月桥,然后再原路反回到红岗崖下,张老爷子好象要在沟中寻找什么宝物似的,就这样来来回回走了好几个回合。子孙们轮换着全部都抬了一遍辇,张老爷子这才示意,在红岗崖根下的正中位置放下辇。

张震邦坐在圈椅上,仰望着高入云端的红色崖坡,随手接过长子递给他的旱烟袋锅子,深深吸上一口,然后眯上眼睛,轻声说道,上天了!上天了!我要上天了。大约过了两锅烟时间后,又听到他微声的言语:我已快到顶了,稍歇片刻,再猛上几步就到天上了。子孙们以为老爷子睡着了在说梦话,也没搅扰他,在抬杆上颠了这么久,肯定累了,想让他多睡一会儿。

又过了几袋烟功夫,只见老爷子两手寐然垂下,头歪向一边。长子赶紧以手扶头,并以手置口鼻处,他大吃一惊,原来父亲已无了鼻息。张振邦就这样安然长逝,他攀爬着红岗崖天梯,直达了天庭。

世间到底有没有鬼神,答案其实只有自已才知道。只是有一点不明白,外国人很早弄出了物质不灭定律,现代科学又研究出中微量子,那么人的尸体腐化后,除了能看到的那点白骨和蒸发走了的水分,还有没有中子微子或量子在空间存在?这些东东占不占尸体的重量或质量?它们是代表躯体的全部部位吗?哎!请原谅我这孤陋寡闻的人,因想得灵魂出窍了,说了这几句不着边际的、让人嗤笑的、三岁小孩才能说出的癫话,可灵魂又是个什么东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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